“老弟。 “清净好啊,清净能让人看清自我,同时也看清旁人。” 待洪智有坐下,陆桥山身子往前一探,死死盯着他道。 “山哥,你别这么看着我啊,瘆得慌。”洪智有笑道。 “不用瘆,你老弟,我还是看得清的。 “津海站没一个好人,除了你老弟。 “上次北平的事,没你和马汉三支招,我可能就被胡宗南送军事法庭了。 “那个倒霉蛋李春堂,现在还关京陵监狱里吃白菜豆腐呢,堪堪躲过一劫啊。” 陆桥山坐正身子,泯了口咖啡唏嘘起来。 “我支的那招不算啥。 “还得是马汉三上道,舍得砸钱。 “没柯淑芬给你吹风,郑长官能如此厚爱你吗? “全身而退,一毛不伤。” 洪智有道。 “是啊。 “要不还是你老弟通透。 “这年头什么老乡、师生都是假的,嘴上和和气气,背地全是生意,人不看你是谁,只在乎你兜里有几两银子。 “度了这一劫,我也算看明白了。 “没有钱,那就是个屁。 “钱这东西是真好使啊,它能让黑的变白,能让死路变活路,能化腐朽为神奇。 “有钱那是事事通。 “没钱特么是步步难啊。” 陆桥山轻点着头,有感而发道。 “精辟! “透彻!” 洪智有竖起大拇指,连连称赞。 “嗨。 “精辟个啥。 “一夜回到三代前,又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。 “房子让李涯卖了。 “家底也让柯淑芬掏的干干净净。 “我现在除了这身皮,已经是一无所有了。” 陆桥山抖了抖身上的名牌西装,摊手苦笑。 “你这身皮,它就是聚宝盆啊。 “山哥,你这次来挂的什么职? “就咱俩联手,不用半个月,包你赚的盆满钵满。 “你要不想回京陵,那都是可以的。” 洪智有继续摸他的底。 “身份,津海站情报处处长算不算?”陆桥山笑着问他。 “明白了。 “你老哥是指点江山来了。 “实不相瞒,我上次去京陵,就是想请你出山回站里的。 “知道情报处长一职为啥都空着吗? “站长他老人家一直惦记着你呢。” 洪智有知道机会来了,开始引着他说道。 “惦记? “他怕是早巴不得我滚蛋了吧。 “你老弟这嘴是越来越没句实话了。” 陆桥山撇嘴冷笑道。 “陆处长,你要这么说,咱这天没法聊了。 “再见。” 洪智有微微欠身,冷脸就走。 “别,别。 “这怎么开句玩笑还当真了。 “老弟,你别学马奎,动不动就急眼啊。” 陆桥山连忙拉住他。 “我不走,等着你撕烂我的嘴啊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不至于,不至于啊。 “来,喝咖啡。” 陆桥山连忙笑盈盈的按住他。 “陆处长。 “你也知道我和站长的关系,我们就是一家人,你这动不动要整我个家破人亡,这谁受得了? “郑介民不就是要钱,你差事不好办吗? “我可以跟站长谈,管够就是了。 “但你办事不能这个态度不是? “咱俩的日子还长着,买卖多着呢。 “郑介民、柯淑芬捞的再多,会给你一分一厘吗? “你摸着良心,你兜里银子有多少是我张罗的,是站长给你的机会和权力?” “你不能帮着外人,砸咱这个的饭碗不是? “站长能有什么事? “他也没刻意针对你啊,说句不好听的,没李涯那一刀,你要做副站长,是他能拦的住的吗? “张四的事。 “陆玉喜的事。 “那是半点没为难过你,咱办差归办差,做人还是得知恩吧。 “你就想想吧,你要是在毛森,在戴老板、毛人凤手下干事,又或者就他郑介民。 “就你这些破事,是不是早枪毙一百回了。 “老陆,不是兄弟非向着站长跟你较这个理。 “你就是搁谁来评理,也没你这么个处事法啊? “上次在京陵喊打喊杀,我忍你了。 “北平,我还是忍你。 “现在来津海,你还这么个态度,那咱们这兄弟是真没法交了,就这样吧。” 洪智有少有的火冒三丈道。 他知道陆桥山能聊到这,心里其实已经松口子了,必须得来泡热的,彻底把他滋醒了。 陆桥山被喷麻了。 脸上阴一阵、阳一阵,有些挂不住,却没有发火。 因为洪智有说的句句在理。 他为什么做梦都想杀回津海。 除了连番被李涯戏耍,丢了手艺。 还有一点就是在津海当差轻松,油水、偏门足。 最重要的是吴敬中给足了他尊严。 平常出差,都是指定他代理常务工作,开会永远让他坐下首第一把交椅,第一个发言。 也不在他面前摆官威,水果啥的都是管够。 办事办成了,有赏。 办砸了,老吴能扛也就扛了,顶多骂两句蠢货、拙劣。 哪像在总部伺候郑介民,诺大一个国防部心腹如麻。 约好几天,不见得能见一面。 轮到他这,基本上也就是捞钱、干苦差的命。 干好干差没分红不说。 郑介民那婆娘骂起人来,是一点不留情分。 猪狗什么话都能说出口。 三十几岁的人了,天天在一个娘们跟前装孙子,被骂的狗血淋头。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。 陆桥山不是没良心,有时候梦里都想着老吴的好。 只是关系别在这了,一直解不开。 所以干脆就“相爱相杀”了。 良久,他抬手拂了拂脸上的唾沫星子,叹了口气道: “哎! “老弟,站长他老人家的好,我又怎么不知呢? “这样吧。 “我也把话放这了,只要站长肯放点血让我交差,我绝不为难半点。 “至于李涯,我肯定是要整的。 “这梁子,解不开了,我跟他只有一个能活。” 陆桥山语气一松后,又变的阴冷起来。 “好说。 “李涯的事,我可以帮你。 “站长的意思是,既然来津海了,就别走了。 “这是我跟他的一点意思,你收着。” 洪智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他。 陆桥山打开一看,里边是一份地契。 正是之前自己桂林路的豪宅。 “这,这不是倒给李涯了吗?”陆桥山目瞪口呆道。 “站长说,你是个念旧情的讲究人。 “怕你在别的地方住不习惯,托我把房子从别人手里又买了回来。 “原先的买家从李涯手里过户后,连大门都没登过,就被我截了过来。 “外人连门都没摸过。 “就连你的老管家都没换。 “老陆,兜兜转转,只有津海是你的家啊。” 洪智有笑道。 “不,不。 “老弟,这礼太贵重了,我没法收啊。”陆桥山假意不敢受,又推了回来。 玛德,老子啥时候说这是礼,要送你了……洪智有暗骂了一句老狐狸,和气笑道: “我又不缺住的地。 “你就拿着吧。 “这也是站长的一份心意。” “行吧,那我谢谢站长和老弟你了。”洪智有道。 说着,他合手作喇叭低声道: “给你透个消息,柯淑芬过几天要来津海升平戏院听戏,你让站长早做准备吧。 “我这边可以松一松。 “但柯淑芬那,他怎么圆我是一点都帮不上忙。” “知道。”洪智有点头。 “对了,晚上去站长家吃个便饭,站长好久没见你了,挺想你的。”他又道。 “成。 “我一定去,公务嘛,料郑次长也不会说啥。”陆桥山笑着点头。 “对了。 “有空让嫂子回来住吧,现在的校官谁没几处房产。 “嫂子在京陵,总归没这边自在。 “这毕竟是你的地盘。 “说句不好听的,你人是不在站里了,随便一句话,谁敢不给面子?” 洪智有捧着他说道。 “那是,那是!” 陆桥山爽声大笑了起来。 “哎呀。 “就喜欢跟你老弟聊天。 “每次都有惊喜,每次都有收获。 “啥也不说了。 “有没有钱,咱们都是兄弟。 “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山哥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。” 陆桥山微微吸了一口气,欣然说道。 “好说,好说。”洪智有道。 洪智有起身。 陆桥山跟着也起身下了楼。 他上车。 陆桥山拉开副驾驶,也跟着上来。 “山哥,你这是?”洪智有问。 “这次来津不算公派,上边没配车,只能沾你老弟的光了。 “先送我回家。 “还怪想的。” 陆桥山略有几分尴尬笑道。 “思家心切,理解,理解。”洪智有很配合的点头。 到了桂林路,洪智有直接把车也留给他了: “山哥。 “斯蒂庞克牌,也不是啥好车,你将就先开着。 “我就不进去了,你赶紧给嫂子打电话,让她连夜过来吧。” “行,谢了啊。”陆桥山乐的都合不拢嘴了。 也不管洪智有咋回去了,拿了车钥匙,大步进了院子。 洪智有笑着摇了摇头。 步行到了路边,叫了辆黄包车直奔站里。 晚上招待盛乡的饭局,洪智有直接交给了余则成。 拿住了陆桥山,这货就是个没用的傀儡。 老余一个副站长算是给足他面子了。 …… 晚上。 常德路1号。 厨房里,粤菜大厨忙的热火朝天。 绸儿忙着摆盘、泡茶。 “智有,你也真是的,把那祸害引家里来干嘛? “我真不待见他。 “张四的事,你老师连个处分都没给他。 “这人就是良心被狗吃了,喂不熟的。” 梅秋菊坐在一旁边磕瓜子,边不悦埋汰道。 洪智有刚要解释。 正在看报的吴敬中皱眉道: “妇道人家,不懂事就少说话。 “陆桥山现在是郑介民的人,待会人来了,你嘴巴放甜点。” 梅秋菊撇了撇嘴,没敢再吭声。 “智有,你看看绸儿咋样?”顿了顿,她用眼神暗示洪智有看绸儿。 “什……什么意思?” 洪智有和蕊蕊都是一脸莫名其妙。 “想啥呢。 “我寻思着绸儿年纪也不小了,不能耽误人家。 “你不是人脉广吗? “给她介绍个踏实可靠的处处。 “怎么着来咱家这么久了,也是自己家人,我得张罗管起来。” 梅秋菊笑道。 “夫人,我才不找,我就在您家伺候您和蕊蕊姐。”绸儿耳朵尖,红着脸回答道。 “我看米志国可以。 “踏实可靠。” 洪智有没忘了小老弟的这事。 “米志国,我知道上次开车送过我。 “家里太穷了。 “不行。” 梅秋菊撇嘴道。 “年轻人,机会还不大把的有。 “等回头干出了成绩,爬上来了,钱是迟早的事。” 洪智有笑道。 “那倒也是,你想拉的人,只要人不傻,再穷也能拉起来。 “那改天让他跟绸儿见一见。” 梅秋菊道。 “好的。”洪智有点头。 他答应过给米志国找个媳妇。 可惜张丽嫌他穷,不够浪漫来事,瞧不上。 最近跟教育局的一个副科长谈上了。 哎。 这丫头也是蠢啊,没眼力架。 洪哥看上的小弟未来能差么? 保密局是没了戴老板,在津海好歹还是“龙头企业”之一吧,不比教育局香? 绸儿红着脸,去了厨房。 看那一脸窃喜样,估摸着心里也早想找男人了。 …… 半个小时后,西装革履的陆桥山提着果篮登门而来。 “哎哟。 “陆巡查员来了。 “快,寒壁生辉啊。” 梅秋菊很懂味的迎了过去。 吴敬中则是淡淡起身。 “嫂子,好久不见,恭喜添孙,这是桥山的一点心意,还请收下。” 陆桥山献上礼盒。 里边是一只金老鼠,正是上次洪智有去京陵送他的。 洪智有知道,以老陆只进不出的抠门劲,这是下血本了,绝对的诚意满满。 当然,也可能是被柯淑芬榨干了,家里就这点值钱家什。 “桥山。 “你说你来就来,还送啥东西啊。 “咱们又不是外人。 “桂芬呢?” 梅秋菊灿笑问道。 “桂芬还在京陵,迟些天过来看您。”陆桥山恭敬道。 “好。 “你们这一走,我这麻将也凑不齐了……”梅秋菊相聊甚欢。 “咳咳!” 吴敬中干咳了一声。 “你们聊。” 梅秋菊使了个眼神,领着闲杂人等去了里屋。 “桥山,快过来坐。”吴敬中招手道。 “站长。” 陆桥山恭敬欠身。 他来时还想摆摆架子的,但一踏入大厅,见到吴敬中那股子劲就提不起来,本能的成了下属姿态。 “没变。 “还发福了点。” 吴敬中上下打量他道。 “上次在北平办差,出了场车祸,天天医院躺着,可不是胖了。 “站长,您还跟以前一样,精神抖擞,老当益壮啊。” 陆桥山亦是谄笑道。 “桥山,知道你来津海有公务,我就不打听了。 “工作、生活中有难处尽管跟智有提。 “只要用得上我们津海站的,都自己老家人别客气,只管开口就是了。” 吴敬中说道。 “谢谢站长。 “房子的事,多亏了您和智有,桥山不胜感激。” 陆桥山再次欠身道。 “你看又来了。 “那房子本就是站里分给你的,你回来它就是你的。 “你说你是不是心里憋着劲。 “上次我让智有去京陵,想把你调回来,他说你死活不同意。 “我寻思着跟着郑长官是比在站里有前途,也就没勉强了。 “哎! “没有你,这站里好多事他玩不转啊。 “别的不说,城防局、警备司令部那一堆没完没了的会,就没人帮我去开了。” 吴敬中回忆往昔,很是感慨道。 玛德! 陆桥山此刻悔的肠子都快青了。 早知道上次洪智有去京陵,是请自己回站里的,他打死也不秀那该死的优越感。 痛失良机啊! “站长。 “桥山打建站就跟您开疆拓土,陆玉喜的事,我是有错。 “但我对您从来都是尊崇的。 “只是眼下时机不合适。 “日后,但凡您有驱驰,桥山一定效犬马之劳,以全站长您的知遇、周全之恩。” 陆桥山感激道。 “嗯,有机会的。 “来,先吃饭,边吃边聊。” 吴敬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,起身引着来到餐桌。 “这么丰盛?” 陆桥山一见满桌十几个大菜,不禁心里一阵暖和。 被人尊敬的滋味真好啊。 柯淑芬可从没请他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。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烈。 吃完饭,吴敬中先行回房了。 “山哥,外边走走。” 洪智有招呼道。 到了楼下,洪智有道: “山哥,柯淑芬那边有个数没?” “没有。 “她这人是喂不饱的,你给多少她都吃的下。 “我的建议是多多益善。” 陆桥山道。 “多多益善。 “这是没个头,完全不念站长和郑长官的同学之谊啊。”洪智有叹道。 “就冲这套房子,我也得给你们想个辙。 “郑介民最近和美佬大使斯密夫走的很近。 “曾多次出入过大使馆,私下宴请也不少,你或许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。 “正好最近郑介民在国防内部会议上,提议将全国警察以及各地保安力量统一编入国防部辖改革成军制,以补充战斗军援力量。 “你想想唐纵能干吗? “别忘了,唐纵早在黄埔时,就经常偷偷给委座打报告。 “红票、军统内部的人,吃他暗亏的多了。 “但你架不住委座就喜欢他啊。 “李士珍在警察系统耕耘的多深,光递交的警务改革条呈就得有一箩筐,弄了个什么《十年建警计划》,委座连正眼都没过。 “直接提拔了唐纵做警察总署署长。 “如今郑介民想动唐纵的蛋糕,你或许可以从这上面做做文章。” 陆桥山想了想,出谋划策道。 今晚听了吴敬中的口风,他现在“归心似箭”,只想早点脱离京陵,回到津海站。 这就是他向吴敬中纳的“投名状”。 “嗯,我知道这人,复兴社最早期的领导之一,有名的杀人狂魔,日记达人。 “据说他的日记,连自个儿老婆都难窥其一。 “你说的对,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建议。 “要不说,还得是山哥您高啊。” 洪智有边走边赞道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