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现在才说?”吴敬中气的直拍桌。 “洪,洪秘书说……站长您偏袒刘雄。 “万一说了,刘科长会灭我的口。” 肖国华躬身,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 “信之,人恒负之!” 吴敬中仰头凝望委座的戎装画像,良久长叹了一声。 他一直很信任刘雄。 即便两位爱将被整走,也未忍动其分毫。 但现在…… 唐武跟中统有来往。 马奎派了“钦差”,却不回站里,而是在背后布局。 吴敬中眉头狠狠皱成了一团。 他迅速拿出钢笔,在纸上写了起来。 宪兵司令部唐武。 陈根宝。 刘雄。 光明日报。 中统。 唰唰! 他圈了起来,用线一连。 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呼之欲出。 刘雄被人利用了。 也许是中统。 也许是马奎、毛人凤。 目的都一样,剪断自己的羽翼,控制津海站。 更甚者,把自己送上断头台。 戴老板这座靠山也没指望。 他选择了旁观。 好啊! 刘雄,干的好啊。 你不仁,就别怪我不义了。 “肖科长,立即叫陆处长安排人手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是。” 肖国华领命而去。 …… 到了楼道口。 肖国华正好撞见刘雄。 有些日子没见,刘雄愈发邋遢了。 西装皱皱巴巴的,胡子浓密的跟张飞一样。 “国华。” 他喊住了肖国华。 “刘科长。” 肖国华看着一手带自己出来的老领导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“你没去余主任家盖房子?”刘雄问。 “没去。 “你不在,站里缺人手,站长让我回来了。”肖国华道。 “站里最近不太平。 “我要搞余、洪,伱不是他们的对手。 “上有老、下有小的,这种事别掺合进来。” 刘雄锤了他一拳,叮嘱道。 “刘科长……” 肖国华心头酸楚。 “怎么了?”刘雄皱眉问。 “你为什么就非得查余、洪呢?”肖国华是真不想看他落难。 “国华。 “你是知道我的。 “我绝不会允许站长身边有红票。” 刘雄拍了拍他,拿着档案袋快步往办公室走去。 “哎!” 肖国华叹了口气,去找陆桥山召集人手了。 “站长。” 刘雄快步走了进来。 “老刘,快,坐。 “尝尝,边疆的库尔勒梨,老甜了。” 吴敬中笑盈盈的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 “站长,你最近不是阴虚,不吃梨了吗?”刘雄笑道。 “梨,是个好东西啊。 “清凉滋润。 “尤其是你,得多吃点。” 吴敬中笑了笑,亲手削了个梨递给他。 “瞧瞧你。 “忙的都没人形了,怎么?有证据了。” 吴敬中擦完手抱着胳膊,亲和笑问。 “嗯。 “我查到了南风仓库。 “他们曾走过一批美佬的军械和药品。 “正好马歇尔的女婿和巴特勒将军在查海军陆战队贪腐的事。 “我想请站长您过去交涉。” 刘雄道。 “这跟余、洪有什么关系?”吴敬中神色凝重了起来。 “走私的人叫安德森。 “是菲尔逊副指挥官的翻译官兼助理。 “这人跟洪智有曾是第八特训班的同学。 “洪智有或参与其中。 “关键这批货中转目的地正是边区。 “这还不够说明洪智有通票吗? “就算没有,光倒卖军械这一条大罪,也够他上军事法庭的了。” 刘雄神色兴奋的分析。 “或参与? “你这一个或,我很难出面去沟通啊。” 吴敬中皱了皱眉。 刘雄刚要说话,吴敬中抬手打住他,和蔼笑道: “先不急着说,把梨吃了。 “秋燥厉害,瞧你嘴皮子都开裂了。” “好。” 刘雄也不客气,看着吴敬中又想到昔日老哥俩分苹果的一幕。 笑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。 吴敬中看着他,目光柔和,笑意暖融。 待他吃完,才指着桌上的档案袋问: “先不说洪智有,这是什么?” “佛龛回电了。”刘雄一抹嘴大喜道。 “快给我看看。” 吴敬中接过,赶紧打开一看。 “查:边区交际处见过左蓝。 “此人是延城特培青干。 “曾受吕宗方密派与余则成谈过恋爱。 “后吕宗方被杀,此女暴露,经京陵陕西会馆秘密转运回延城。 “此后受委派前往苏联求学。” 这是第一份。 第二份电报: “查余则成与左蓝恋爱属实。 “余在京陵时,被政保总署重创于陕西会馆前,并得会馆帖先生作证。 “疑与左蓝转移时间吻合。 “疑与陕西会馆有勾连。 “左蓝是否在津,与余是否联系,不详。” 吴敬中看的头皮发麻,沉声问道: “京陵还有陕西会馆的存档吗?” “没有。 “当年陕西会馆撤离的很及时,万里浪扑了空。 “据说有些资料存档。 “但是总部去调,没找到,可能是丢失了。 “万里浪一死,这些事死无对证了。 “就佛龛查到的这些,还是买通边区姓帖的手下伙计透露的情报。 “真假待定吧。” 刘雄略感遗憾的摇了摇头。 “从情报来看,余则成刺杀李海丰后,跟左蓝在京陵见过啊。”吴敬中皱眉道。 “是啊,站长。 “余则成去政保总署后,左蓝在山城曾家岩50号的身份,不久就暴露了。 “当时京陵的陈站长还想除掉余则成。 “鬼知道他真把李海丰杀死了,委座亲自在全国通告义举,那是上了广播的。 “再加上他给戴老板讨回鬼子扣的私产立了功。 “戴老板亲自下令陈站长摘帽子。 “让叶子明引回的山城受功嘉奖。” 刘雄皱眉接着说道: “他在陕西会馆与左蓝见面。 “这不是明摆的通票吗? “就算不是,那肯定早被红票洗脑了。 “尤其是他被枪击后,长达数月的真空期。 “有了帖老板的假证词,什么司徒光宗,根本立不住脚。 “这明显就有问题啊。” “嗯,你分析的很有道理。”吴敬中点了点头。 “但有没有一种可能,余则成压根不知道左蓝身份。 “也不知道陕西会馆是红票交通站。 “我说过,做事得讲究证据。 “光凭一面之词,叶子明和戴老板是要翻脸的,到时候一审出些乱七八糟的破事,咱们会很被动的。” 顿了顿,他谨慎考究道。 “不慌。 “我有情报,红票军调代表中,很可能就有这个左蓝。 “等我查了美佬,抓了左蓝,到时候一熬。 “不就什么都清楚了。” 刘雄志在必得道。 “呵呵。 “查美佬。 “抓军调代表。 “也只有你苍鹰了。” 吴敬中内心一阵悲悯,自己这个老兄弟已经走火入魔,不知天高地厚啊。 抓军调代表。 查美佬。 戴老板在这当口,也不敢明着干这蠢事啊。 “为党国效忠,万死不辞罢了。”刘雄一摸胡子憨笑道。 “站长,这梨还怪好吃。” 他很久没跟吴敬中这么合拍了,心情大好。 “那就多吃两个。”吴敬中笑道。 “得嘞。” 刘雄也不去皮,三两口一个,连吃了好几个。 “枪带了吗?”吴敬中问。 “带了。”刘雄道。 “是当年我送你的那把吧。” “嗯。” “拿来看看,有些年头没见了。”吴敬中笑道。 刘雄不疑有诈,拔出配枪递给了他。 “哎,好枪啊。 “当年就是它,无数次掩护我,一起出生入死。 “留给我吧。” 吴敬中感伤一番,干脆利索的卸掉了弹夹。 “嗨,本就是你的。 “拿去就是。 “我回头去装备室再拿一把。”刘雄大大咧咧道。 正说着。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。 陆桥山领着人冲了进来。 “陆桥山,好大的狗胆,你想干嘛?” 刘雄见势不妙,连忙护在吴敬中跟前。 “刘雄,别演了。 “死到临头了还在装护主忠臣,不觉的害臊吗?” 陆桥山哎呀轻叹,讽笑道。 “你,你什么意思?”刘雄没明白。 “经查:刘雄勾结中统违反家规,密谋陷害站长、洪秘书、余则成。 “走吧,上电椅上聊聊。” 陆桥山一声令下,两个情报处的壮汉扑了上去。 “陆桥山,你胡说八道什么? “我怎么可能陷害站长。 “我什么时候跟中统勾结了,你莫要血口喷人。” 刘雄一把甩开那两人,浑身力劲泉涌,如雄狮般大喝。 “还敢耍威风! “拿下。” 陆桥山大喝。 “站长,站长。” 刘雄转头看向吴敬中。 迎接他的却是冷如寒冰的目光。 吴敬中一言不发,嘴角挂着丝丝冷笑。 “站长,你……” 刘雄意识到自己被卖了。 那把枪。 那些梨。 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死死盯着吴敬中。 他不甘心。 他不知道哪做错了。 他只想要一个解释。 吴敬中一言不发,沉默就是他的态度。 “带走。” 陆桥山一摆手,几个人锁着刘雄强行带到了刑讯室。 “老兄弟。 “对不住了。 “不是我心狠,是这世道不容你啊!” 吴敬中转过身,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。 像刘雄这种蠢货,永远也不明白。 夜深人静时,一趟趟往厕所跑,却没有金银进账的空虚。 所谓忠诚,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。 戴老板如此。 我亦如此。 别了。 我的老兄弟! …… 刑讯室内。 “陆桥山,你不就是想做副站长吗? “我从没想跟你争过。 “但你不能眼瞎,眼睁睁看站长掉火坑里啊。” 刘雄一看陆桥山那副小人嘴脸,不禁恼火。 “不争? “呵呵,你把我装备室当婊子。 “让你签字骂娘的时候,不是趾高气扬吗? “你告诉我,这叫不争? “只怕在你眼里,我天生就只配做你的小马仔吧。” 陆桥山拿起照片拍了拍他的脸,阴冷笑道。 “我要见站长。 “我要去督查室,我要见马队长。”刘雄挣扎怒吼。 “马队长。 “真亲切啊,见马奎干嘛,把站长送到军事法庭吗?” 陆桥山摇头道。 “我已经抓到余则成通票的证……” 刘雄刚要喊叫,陆桥山一巴掌扇了过去: “我真想撕烂你的嘴。 “你跟马奎就是一丘之貉,津海站的团结就是毁在你们这群蠢猪手上。” 他是真恨刘雄。 洪智有一走,没人供酒了。 他在粤州的买卖,彻底打了水漂。 也没人托洪智有上门来找关系了。 这还不到一个月,他比上个月足足少了两千美刀进账。 天杀的刘雄! “看看,这是谁?” 陆桥山亮出了唐武的照片。 “宪兵司令部执法队长,有问题吗?”刘雄道。 “没问题? “看看这张,他是孙传志的人。 “唐武跟中统勾连,你勾结中统陷害洪智有、余主任。 “还有,这是陈根宝的口供。 “他已经招供,是你逼着他去偷拍洪智有。 “然后私下透给中统、红票的报社,并密谋策划学生闹事。 “目的只有一个,逼迫站长下台,你取而代之。” 陆桥山不断亮出证据。 “诬陷。 “陈根宝的相机是被人抢走的。”刘雄急了。 “还跟我耍威风。 “还不服是吧。 “老五,给他来一套上等大餐。” 陆桥山冷冷下令。 …… 翌日。 今天是吴敬中的生日。 他少有的没有穿中山装,而是一身崭新的手工西装,皮鞋铮亮,头发背的一丝不苟。 昨晚,太太给翠平打了电话。 他亲自跟张廷锷要人。 则成今天就要回来了。 而且,蕊蕊与洪智有的飞机也已经启航。 津海站很快又要和气生财了。 “站长,刘雄不行了,怎么处理?”陆桥山走了过来。 “你处理了。 “尸体直接送到陆军医院,就说遇到本地流民抢劫,发生争执被错手打死了。” 吴敬中想了想道。 “明白。”陆桥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 刘雄这一死,他副站长才算真稳了。 陆桥山回到刑讯室。 “刘雄,该上路了。 “遇到流民抢劫,被错手打死。 “咋样,死的不冤吧。” 陆桥山抓起他的手,在一堆材料上按了手印。 刘雄眼如铜铃。 他已经叫不出声,那种愤怒到扭曲的表情,宛若地狱饿鬼。 恨不得把陆桥山、吴敬中生吞活剥了。 老五拿起一根铁棍,照着刘雄的后脑勺比了比。 砰! 一棍子闷下去。 头骨碎裂,脑浆夹杂着鲜血溢了出来。 边上的人拿起麻袋一套,抬了出去。 就像打死了一条狗。 陆桥山整了整领带,一嘬牙花子,冷笑一声轻快走了出去。 …… 办公室。 吴敬中坐在椅子上,李平冲了进来: “站长,刘科长呢?” “刘科长这么大个活人,我怎么知道?”吴敬中皱眉道。 “不对。 “昨天打他进了你的办公室,就没回去过。”李平急眼了。 “放肆! “狗东西,谁给你的勇气敢这么跟老子说话。 “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!” 吴敬中一拍桌,从抽屉里摸出配枪瞄准了他。 李平忿忿盯着他,夷然不惧。 “小李,你来的正好。 “昨天晚上,刘科长在麻花胡同被一伙流民抢劫,发生了争执。 “很不幸……他遇害了。 “尸体停在陆军医院三号库,去送他最后一程吧。” 正好陆桥山走了进来,语气悲痛的宣告了噩耗。 “你,你们。” 李平眼泪泉涌,扭头冲了出去。 回到办公室,他拨通了马奎的号码: “马队长,我师父被害了。 “请务必转告毛主任,为他老人家报仇啊。 “他就是查到了余则成的证据。” …… 陆桥山关上门,小声道: “站长,李平这小子怕是要给督查室打报告。 “校官死亡,是得有说法的。” “让他打。 “要这点把握都没有,我这个站长岂不白当了。”吴敬中背着手冷声道。 “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” 陆桥山躬身一笑,退了出去。 片刻。 一道青灰中山装的人影走了进来,正然行礼: “机要室少校主任余则成,见过站长。” 吴敬中抬头一看,指着他大喜: “这味就对了。 “穿什么西装,戴什么金丝眼镜啊,没点军人气质。” “学生前些时日不智,还望老师海涵。”余则成躬身九十度致歉。 “回来就好。 “你不在,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 “还是自己人贴心啊。 “怎样,吃着亏了吧?”吴敬中拉着他,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 “那是吃海里去了。 “差点没给我喝死,都吐血了。 “就张先生那差事,武二郎也得折了。 “还是老师您这好。” 余则成奉承笑道。 “老实交代,给张廷锷搞了多少宝贝?”吴敬中侧头埋怨。 “没多少。 “加起来也没穆连城那一幅宋徽宗的画值钱。”余则成道。 吴敬中顿时心里平衡了,拍着余则成眉开眼笑: “这还差不多。 “刘雄走了,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工作,没事了去那些狗大户家里转几圈。 “像宋徽宗的画、笔墨,好看。 “我闻着那老味儿心安,昨晚睡的可香了。” “为了老师睡个安神觉,学生一定不遗余力。”余则成欣然领命。 “坐下,吃……苹果。” 吴敬中亲自削皮,切了两半。 “吃苹果好,养胃。 “寓意也好。 “平平安安,来!” “谢谢站长。” 吴敬中递给他一块,两人吃了起来。 “哎。 “刘科长这一走,我心里算踏实了。 “不瞒老师您,过去我往这沙发上一坐,跟针扎似的煎熬。 “今儿您过生,智有和蕊蕊也该回来了吧。” 余则成吃完苹果,笑问。 “还有两三个钟头,该到了。”吴敬中看了眼手表。 “那好,我去接机。” 余则成忙道。 “不急,说说话。 “这个生日还不知道咋过呢。 “毛先生马上就要到山城,马汉三给出了个馊主意。”吴敬中沉声道。 “什么意思? “具体我不清楚,反正戴老板的意思是让我配合他。 “马汉三下午要来津海。 “他兼着平津主任,这人好面子,又向来跟我不对付。 “他手下打黑枪的脏货多。 “一定要好生、小心招待,万万不能得罪。 “你先去仓库挑挑,有啥好点的东西,捡两件。” 吴敬中皱着眉头,凝重吩咐。 “好,我现在去。”余则成起身。 “别挑太贵的啊。 “中不溜就成。” 吴敬中又肉疼的叮嘱了一句。 …… 感谢各位领导,月票破千了,今晚还有一张加更。不过以我的手速可能得半夜一两点了,大家还是明早醒来再看吧,晚安。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