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鲍特派员,幸会,幸会。”吴敬中上前洪声郎笑。 “吴站长客气。 “您是前辈,东林这次来津海就是向您学习的,还望不吝赐教、关照。”特派员谦逊的上前握手。 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将官可不是普通人。 全国几个甲种站,站长轮番都换了好几茬,唯独这位不仅稳如泰山,连毛局长想弄个副站长插一脚都难于登天。 好不容易拉拢了一个李涯。 副站长位置还没坐热乎,直接被炸成了灰烬。 鲍东林很清楚。 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,又不受毛人凤器重,这才派到了这滩浑水里来。 “特派员,我还得去警备司令部开会,陈司令军法严,催得急。 “你有什么事跟则成、洪秘书商量。 “晚上回来,我再给你好好接风洗尘。” 吴敬中半点不想沾什么狗屁黄雀计划,也没心思跟这倒霉鬼扯咸淡,简单握了下手道。 “吴站长,您忙。”鲍东林忙道。 “洪秘书,余主任,坐。 “我在京陵可没少听到二位的名头,余主任杀李海丰、抓季伟民,那是党国功臣啊。 “洪秘书就不用说了,除柯成武,一夜之间连升三级。 “跟随建丰上沪打虎,力挫孔家、王春哲,更是天下皆知。 “生意亨通,前程有望,堪称是人生楷模。 “实在令为兄羡慕啊。” 鲍东林很会来事,两句话就拉近了距离。 “哪里。 “老哥您可是毛局长的红人,又在总部见多识广。 “还望多多指点。” 余则成很老道的顺水推舟,互引为兄弟。 “特派员喝茶还是咖啡?”洪智有洗好了水果,先摆上。 “喝茶吧。 “这,这冬天还有西瓜?”鲍东林颇是惊讶。 他在总部也就是个分处下的科室科长。 有点权利。 但在京陵也就是属于随便丢一板砖,就能被砸到的那种级别,还真没啥大油水。 “有。 “东南亚空运过来的,您尝尝。” 洪智有一边招呼着,又烧了一支雪茄递给他。 “雪茄啊,来一根。” 这玩意可不便宜,鲍东林故作娴熟的吸了一大口,顿时呛的肺管子疼,大咳了起来。 “老哥,这款雪茄跟别的雪茄不一样。 “前段时间,我一个朋友从英伦回来特意带的,名叫罗密欧与朱丽叶,就是丘吉尔老抽的那一款。 “它这劲大,伤肺,不能往里吸,得在嘴里回柔、回香。” 洪智有没想到这位特派员连雪茄都没抽过,连忙打圆场道。 “哦。 “我就说嘛,咋跟别的雪茄不一样,劲大,劲大!”鲍东林赶紧要面子的干笑了几声。 “是,是。 “智有大意了,应该提前告知特派员的。”余则成笑着指了指洪智有。 “我的错。 “晚上接风宴,我一定自罚三杯。” 洪智有一本正经道。 三人哈哈一笑,关系、气氛瞬间就到位了。 “实不相瞒,站长现在一天到晚除了开会就是开会,那是您有什么要问的,询问我和智有就行。 “我俩一定知无不言,任凭驱使。” 余则成谈起了正事。 鲍东林放下西瓜皮,抹了抹嘴,吁了口雪茄这才道: “二位,这次毛局长让我下来,有两件事。 “第一,彻查马奔飞机叛逃锦州一事。 “第二,贵站李涯生前曾向毛局长递交过一个潜伏名单。 “李涯这一走,毛局长要我把这一摊重新接下来。 “二位,桩桩都是难事啊。 “你……你们有何高见?” 余则成接过话茬:“老哥,既然不是外人,我也就有话直说了。” “红票在津海深耕了很多年,渗透的很深,李涯副站长出门安保跟戴老板一个级别,全是教导队退下来的精英护卫。 “结果怎样,被炸了个粉身碎骨。 “一个上校级军官,到现在警察局都没查出眉目,唐纵、毛局长连问都懒得问了,死了等于白死。 “还有马奔,那可是司令部的军机啊,直接就去了锦州。 “您还没看出门道吗? “津海情况太复杂,水太深,太险了。 “淹死人连浪花都溅不起来。 “你说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过来,那不是……哎,说真的,我们都躲着这差使呢。” 余则成右手背拍打着掌心,一脸忌讳莫深的说道。 “哎,可不是。 “来时我做过功课,对津海情况也了解些,我是真不想来啊。 “现在有关系有门路的,谁不往粤州、香岛跑,这不倒霉被毛局长点了将。 “两位老弟,你们得给我支个招啊。” 鲍东林一脸郁闷的摇头道。 “别,别。 “马奔这事,是红票干的,毋庸置疑了。 “黄雀行动这可是绝密,我俩支招,那不符合局里的程序。 “要让毛局长知道,还不得毙了我俩。” 余则成忙摆手道。 他很清楚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 再者就算想接手黄雀计划,也得吴敬中和毛人凤同意才行。 “也是。 “哎! “苦差啊。”鲍东林叹了口气。 晚上。 余则成满身酒气的回到家。 “咋喝了这么多?”翠平问道。 “总部派了个特派员下来,要接手李涯的黄雀计划。 “今晚我和智有灌了他一通,算是了解了一些。 “事情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啊。 “李涯死之前已经把情报网铺好了,据说有四十几个人,这些人都是单线跟李涯联系。 “留下来一个主要目的就是,一旦津海解放,这些人会在暗中窃取情报以及搞爆破,刺杀军政高层。 “有些任务已经派发了下去。 “不尽快拿到名单,任由这帮敌特潜伏下来,津海怕是不得安宁。” 余则成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道。 “能不能偷到名单? “或者给特派员做助理,这样不就有机会了。”翠平道。 “我在酒桌上暗示过了鲍东林。 “他明天肯定会向站长提。 “希望这差事能落我头上吧。”余则成笑道。 “你快去洗澡,我这边也有正事跟你谈。”翠平道。 “那就先谈。”余则成道。 “不,先洗澡。”翠平声音轻柔了几分。 “好,好吧。”余则成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。 不过他见翠平眼一瞪,也不敢磨叽,连忙去了卫生间。 待沐浴完。 翠平给他准备好了干净的衬衣、中山装。 “这,这是家里要来人,还是……”余则成有点懵。 “换上。” 翠平道。 “好,好。” 余则成拿着衣服进了里边,很快板正的走了出来。 翠平拍了拍床,看着他一本正经道:“则成同志,我想跟你过真日子。 “什么? “翠平,你,你也喝酒了吗?”余则成惊诧道。 “你少在这装蒜。 “我对你的心意,你清楚。 “我不想老藏着掖着了,跟你工作了这么久,你看没看上我,我不知道,反正我是看上你了。 “再说了,你也知道我一个大姑娘,按照老家规矩跟你做了几年夫妻,我除了你也没脸再嫁别人了。 “我天天给你当老妈子,跟着你提心吊胆,到头来就这么一拍两散,我亏的慌。 “我心里不甘。 “老余,这世上只有一个左蓝,她已经牺牲了。 “我知道你瞧不上我。 “我没文化,没她漂亮,这些我都认了。 “我今天就是要试一试,赌一赌。 “你要心里有我,咱们今晚就成亲,这样解放了,咱们也还是一家子。 “你要心里没我。 “就断了我这念头,一咬牙一拍两散,我也好死心。 “我说完了,你看着办吧。” 翠平双目浮着泪雾,凝视他道。 “翠平,这,这太突然了,我,我……”余则成眨巴着眼,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 “你又是这样! “余则成,你能不能像男人一样痛快一回,给句准话。”翠平恼火起来。 “翠平,你别哭,听我说啊。 “是,马上就要解放了。 “但这个时候正是最凶险的时候,你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吗? “毛人凤、吴敬中会不会强行令我撤离,会不会像对李涯那样,一颗炸弹一了百了? “你能确保,解放后咱们还能见面吗? “华夏这么大,也许一别,咱们这辈子都见不着了。 “你以后有着美好的前程。 “没必要在这时候赌在我身上,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啊。 “说实话,我,我真的害怕,你余生是抱着我的相框过日子,那对你不公平,不公平。” 余则成抿了抿嘴,摇头道。 “老余。 “我给家属发过光荣证,那些女人没一个抱怨的。 “你想让我抱相框,前提是你得想娶我啊。 “余则成,我这辈子非你不嫁。 “你,愿不愿意娶我!” 翠平一抹泪,急眼了。 余则成看着翠平,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,充满了力量。 突然,他积压在心底的恐惧、愧疚、亲情、爱意瞬间像洪流般汇聚起来,令他浑身热血沸腾。 他知道是时候说出心里话。 是时候给翠平一个交代了。 左蓝如同他的信仰一般,早已经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。 而翠平,则是他生命早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 她是家人。 是柴米油盐。 或许不如左蓝的爱情浪漫,却是生死与共的牵绊。 是时候了。 余则成突然一把抱住翠平,无比的用力且深情:“翠平,我愿意,我愿意,我愿意!” 翠平呆住了。 她做梦也没想到,真的等到了这一刻。 “老余,你不是骗我吗?”翠平轻泣。 “没有。 “翠平,我对天发誓,我是真心的。”余则成道。 “算你有良心。 “走!” 翠平打开衣柜,从里边掏出早买了的红绸子,换上旗袍,牵着老余下了楼。 “咱们今夜就成亲。” “好,成亲。” …… 简单举办了仪式后,翠平拉着余则成钻进了被窝。 “翠平,这,这不太好吧,会不会犯纪律。”余则成有些慌乱。 “犯啥纪律。 “回头等解放了,咱们再向组织汇报。 “再说了,李涯不是老拿我是黄花闺女说事吗? “今天就把这个漏洞堵住。 “省的以后让人抓住把柄。 “快点,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,老娘今天也要做回真正的女人。” 翠平可不依他。 …… 翌日。 余则成脸色青白,腿软脚软的下了楼。 翠平红光满面的做了早餐。 余则成洗漱完,坐下吃起了早点。 “今儿咋这么奢侈,两个鸡蛋啊。”他笑道。 “让你补补身子。 “对了,去了站里找找我师弟,他营养品不少,把精力补充好,这几天好像赶上我的日子了,争取把你老余家的香火传承上。 “这可是正事,得记着。” 翠平点了点他的脑瓜子道。 “知道了。”余则成笑着点头。 “昨晚城外又开炮了。 “估摸着最近就要打了。 “赶紧搞到手,咱们就开溜。” 待老余吃完早饭,翠平给他递上衣服、包包道。 “嗯。”余则成点头。 “注意安全。”翠平道。 …… 站长室。 吴敬中和鲍东林详谈了一番。 “老弟,还是跟李涯在时的规矩一样,我什么都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,你是特派员一切全权做主,直接向毛局长负责就行。 “祝你潜伏顺利。” 吴敬中伸出大手,与他握了握。 “好吧,谢谢吴站长。” 鲍东林一脸郁闷的走了出来。 他本想拉着吴敬中一块干,结果老吴是半点不沾。 这回可真是人生地不熟,哪哪都难了。 “哎。 “都这个时候了,还看不明白。 “东北为什么会丢? “仗为什么会打成今天这样。 “那是靠几个偷鸡摸狗的特务,放几枚炸弹,打几发冷枪就能解决的吗? “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牌。” “根子都烂透了。 “还在做白日梦呢。 “想拉我下水,我是能捞着钱,还是能升官,我现在就盼着这辈子不跟毛人凤打交道才好。” 吴敬中冷哼道。 “老师,鲍东林没见过什么世面,他要能看的像你一样通透,这会儿早该躺在京陵的医院里装死了。”洪智有摇头笑道。 “不提这什么狗屁黄雀了。 “钱同知那边盯的怎么样了? “这个狗汉奸地库里应该攒了不少黄金、古董了。 “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佬用他们钞票,洗走了咱们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啊。” 吴敬中道。 “老师说的对。 “蒋宋孔陈要明白这个道理,老百姓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了。”洪智有笑道。 “我不懂什么经济。 “我就知道黄金、白银、古董,大部分都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。 “祖宗的东西不能丢。” 吴敬中正然道。 “钱同知正在密谋转移运输到北美。 “他儿子在大使馆任武官,军方有人,而且跟那边的参议员议员、军方都有关系。 “要不也不会让他来当买办。 “明面上不好办他啊。” 洪智有道。 “搞什么明面,先把人杀了,然后把金条、古董从他的地库里取出来,再用炸药炸了,就说是红票的流炮崩了。 “前几天那边不还落过炮弹吗?” 吴敬中冷哼一声下令道。 “是。”洪智有领命。 “那些宝贝可千万别弄坏了。 “另外,飞机得尽早安排了,我是真怕到时候堵在津海了。” 吴敬中又提醒。 “老师放心,安德森留了下来,到时候他亲自驾机南下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嗯。”吴敬中点头。 “去,叫则成进来,我有几句话跟他谈。” 他摆了摆手道。 …… 很快,余则成走了进来:“老师,您有事吩咐。” “鲍东林想让你给他当助理,协助他实施黄雀计划,把李涯留下来的网给织起来。 “你是什么意见?” 吴敬中两眼半眯,沉声问道。 “老师,特派员人生地不熟,这又是总部的命令,要不我留下来潜伏,协助他执行黄雀计划吧。” 余则成知道这个回答不妥,但这的确是难得的机会。 如果能成为负责人,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搞到名单。 “潜伏很好玩吗?”吴敬中冷冷看着他。 “那是要命嘀!” 说着,他指了指余则成: “你最好是想清楚了。” “我……”余则成看着吴敬中,心头猛然一颤。 吴敬中这是在警告他。 “我,我听老师安排。”余则成道。 “嗯。 “这就对了。 “眼下津海即将大战,趁着还能走,让翠平先走吧。 “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。” 吴敬中口吻看似商量,实则语气十分森严。 他是真不想翠平这个蠢的可以进博物馆的女人,再跟着余则成。 一堆的麻烦事。 不管是继续南下做官,还是去香岛做买卖。 一个时不时就要上电椅的女人,那就是定时炸弹。 是绝对不能带在身边的。 “好的,老师,我也正有此意。 “就这几天,肯定安排走。” 余则成连忙领命。 “嗯,你忙去吧。”吴敬中挥手道。 待余则成一走,吴敬中的眼神瞬间阴狠起来,脸上密布着阴霾。 这个余则成真特么潜伏有瘾啊。 想留下来,门都没有! “肖主任,你过来一趟。” 吴敬中拿起电话,拨通了保卫科的号码。 待肖国华入内,他示意了一下,肖国华赶紧带好了门。 “交给你一项绝密任务,一旦我们撤离津海之时,你要第一时间去余主任家,就说是我让他去机场,他要同意最好。 “敢反抗、拒绝,马上就地枪决。 “记住,千万不能告诉智有。 “他和余则成关系太近了。 “此事绝不可泄露风声。” 吴敬中森然叮嘱道。 “是,站长。”肖国华领命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