津海站会议室。 吴敬中端坐上首。 李涯、城防局费春来、丁德峰、洪智有四人左右而坐。 “今天叫你们开个闭门秘密会议。 “丁院长,最近津海麻风病又起来了,你这当院长的得有所行动啊。” 吴敬中没有一句废话,开门见山道。 丁德峰愣了愣:“吴站长,没接到麻风病诊例啊,您是不是弄错了。” “我说有,那就是有。 “你是干情报的,还是我干情报的,等你那猪脑子反应过来,早就传染开了。” 吴敬中皱眉骂道。 这头蠢猪,听不懂什么叫闭门会议吗? 底下洪智有连忙踢了丁德峰一下。 “哦,是,是。 “昨天晚上接到的,我正要向您和张市长汇报呢。 “吴站长,我早上起来低血糖,这脑子迷糊,您,您别怪啊。” 丁德峰连忙反应过来,起身弯腰赔罪道。 “低血糖没事,站里早餐有羊汤,你待会去喝一碗。 “脑子要坏了,你这个院长也就该做到头了。” 吴敬中半开玩笑道。 “是,是!”丁德峰连连点头。 “麻风病传染很快。 “必须从源头切断它,越早干预越好。 “我的意思是立即对各大酒店,各大公共场所包括市政各单位,包括保密局在内立即采取隔离、消杀工作。” 吴敬中道。 “我……我是不是要向张廷锷、杜建时那边汇报下?”丁德峰问道。 防疫向来是市政负责。 麻风病泛滥时,保密局有时候会负责监督各机构是否认真执行。 以及调动城防局,协防警备司令部、宪兵司令部和驻军进行必要的封锁。 但要说由吴敬中牵头来搞,的确是有点越俎代庖了。 “不用。 “我已经跟张、杜两位通过电话了。 “你喝完羊汤,回到院里立即组织工作就行。” 吴敬中目光又看向费春来: “费局长,你的任务是出动城防局和协调宪兵,配合丁院长进行封锁以及消杀。 “这是我列出的重点封锁单位。 “你看一下。” 他一摆手,洪智有立即给在座几人分发了文件。 “恕我斗胆问一句,吴站长这事有上峰的批文和陈司令官的指示吗?”费春来谨慎问道。 这上边标注的都是洋人的俱乐部。 这些人可不好惹。 一旦洋人闹起来,只怕会很麻烦。 而且,调动城防局必须得有警备司令部的命令。 他没有对吴敬中负责的义务。 万一出了事,这责任算谁的。 “没有。 “我说了闭门秘密会议。 “时间仓促,你只管执行,陈长捷会给你打电话的。 “出了问题,由我津海站负责。” 吴敬中眼一眯,冷然道。 “明白,我一定全力贯彻吴站长的指示。”费春来正然领命。 都是老油条了。 麻不麻风病不重要。 既然是吴敬中牵的头,必然是秘密工作。 只要陈长捷点了头,自己照做就是了。 “各位事关重大,此次行动一是要迅速,二则必须保密。 “别的我无法多说。 “我就一句话,这事要办砸了,在座的列位包括我,都得人头落地,懂我的意思了吗?” 吴敬中扫了几人一圈,凛然道。 “明白。” 四人异口同声道。 …… 走出办公室。 丁德峰把洪智有拉到了一边:“老弟,今天真是感谢你啊,我昨晚喝多了人还迷糊呢。” “老丁,你这觉悟该修一修了。”洪智有提醒他道。 “是,是。 “现在是舆论还没起来,我去搞外国人的俱乐部会不会有麻烦?” 丁德峰皱眉道。 “放心吧,现在才六点多。 “第一版早报马上就会有了。” 洪智有早就安排好了,昨晚几个报社通宵达旦改头版、重新印刷,很快津海闹麻风病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。 “那我就放心了。 “哎,头疼的厉害,我去喝碗羊汤去。” 丁德峰释然一笑。 “你还真去喝啊。 “麻溜办差去吧,这事不办好,水屯监狱的老豆浆管饱。” 洪智有翻了个白眼道。 “嘿嘿,是,这就去。 “吴站长那就靠老弟美言了。” 丁德峰尬笑了一声,快步而去。 洪智有回到办公室,等了一会儿,电话响了。 他接了起来: “好,我知道了,马上来。” 挂断电话。 他走到窗户边,见李涯去了食堂,快步来到行动队办公室。 “高原,李队长呢?”他笑问。 “李队长去食堂了。”高原道。 “这个月的劳保、制服到了,你跟我去仓库领下弟兄们的制服。”洪智有温和笑道。 “好的,洪秘书。” 高原起身跟他来到了仓库。 一进来,就看到昏暗的灯光下吴敬中负手而立。 “站长?”高原连忙行礼。 吴敬中缓缓转过身来,威严道:“高原,你是保定警察学院毕业的,是李队长一手提拔进队的。 “来津海站已经一年零四个月了。” “是,站长。”高原莫名紧张了起来。 “过去你帮李涯一共跟踪了我十七次。 “三次派人尝试在我河西的宅子安装窃听器。 “还在我宅子附近的一栋民房二楼建立的监测点。 “还在余副站长太太经常买菜的那条街,设立了一个报摊,一个茶点摊,专门用来监控他。” 吴敬中面无表情的说道。 高原头上渗出了冷汗,腿脚开始打起了哆嗦。 “我问你,保密局的标语是什么?”吴敬中问。 “凝……凝聚意志,保卫领袖!”高原结巴了起来。 “我看你是反攻暗算,谋害长官吧。 “不说你在学校故意派谍子故意接近洪小慧的事。 “我和余副站长是津海站的直接领导,是你和李涯的顶头上司。 “今天你敢监控上司,明天你就敢在我的汽车上放炸弹。 “你就这,这么保卫长官的? 吴敬中眼神一凛,厉声喝道。 说着,他一抬手,洪智有拔出配枪递了过来。 吴敬中打开安全栓,咔嚓,上了膛顶在了高原的额头上: “说,你是不是红票派来的暗线。 “袁佩林的风声是不是你走漏的。 “还有,汤四毛和老五是不是你灭的口?” 噗通! 高原腿一软,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: “站长,属下什么也不知道。” “还敢嘴硬? “我一枪毙了你。”吴敬中喝道。 “高原。 “我知道李涯跟你说过,内部监控是保密局的传统。 “可打戴老板建立家法以来,还从来没有下级监控站长的先例。 “你监控我和余副站长可以理解。 “但监控站长,没这个道理。 “别忘了你身上的皮鞋、制服、口袋里的工资,都是站长给的。 “对了。 “我听说你父亲在老家因为宅基地,被人打瘸了腿。 “你母亲身体不好。 “你还有个妹妹,也快考学了吧。 “站长现在毙了你,李涯也只会说你咎由自取,最后落泪难受的只有你的家人。 “站长向来宽仁,你还有机会。 “说吧。” 洪智有在一旁温和劝道。 一想到家人,高原眼泪狂落,微微吸了一口气后他道: “我,我说! “汤四毛最后一次是李队长单独见的。 “袁佩林我……我真的从未谋面。 “监控你和余主任是李队长安排的。 “保卫科以前的科员李平,有个弟弟叫李冲在北洋大学,李平曾交给了他弟弟一些东西。 “李队长拿到后,怀疑刘科长的死跟站长您和余副主任有关。 “还有老五,他的确是李队长救的。 “李队长说董成的死有蹊跷,就跟踪救下了老五。 “老五本来要撂东西。 “但被人提前灭口了。 “还有监控您和洪秘书,这些都是李涯指示我做的。” 高原一股脑全交代了。 “李冲? “这件事还有谁知道。”吴敬中皱起了眉头。 吴敬中是了解李涯的,这人能忍,也很有手艺,除了不会掩饰高傲,别的方面还是挺能装的。 当初在青浦班时,他和刘雄情同父子。 一旦让他确定是自己知道除掉了刘雄,肯定会复仇。 “除了我,没人知道。 “不。 “李队长也不知道我已经知晓这事。 “我是一次在北洋大学联系学运会里咱们的人,无意间撞见了这事,这才知道了李冲的身份。” 高原回答。 “很好。 “这件事就不要对别人提了,烂在肚子里。”吴敬中道。 一听这话,高原暗松一口气,知道能活了。 “今天我不处罚你。 “眼下有一件大事需要立即去办。 “记住了,你这样……” 吴敬中细细叮嘱了一遍。 “站长,那,那可是洋人,我……”高原听完,一脸惶恐。 “你就当是一条下贱的狗罢了。 “洪秘书!” 吴敬中别了别下巴,先行背着手走了出去。 “知道为什么站长一直知道你监控的事,等到今日才点你吗? “因为站长看过你的履历。 “你是保定警察学院最优异的毕业生,有一腔爱国热血,他惜才。 “如今洋人要断咱们的军援,国难当头。 “你必须挺身而出。 “干的时候聪明点,把李队长捎一捎。 “他背后是建丰,而且就算英伦追责,站长会极力把整件事推到整个行动队和李队长身上,而不是你一人。 “所以,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危。” 洪智有拉着他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。 随手他从公文包里,掏出一份地契,几根金条,一叠美元递了过去: “漕帮的打手已经去你老家了,如果快的话,欺负你爹的人两条腿现在已经被打断了,房子也该烧了。 “这是津南路的一套二层老旧小洋房。 “为了不让人起疑,我在上边登记的名字是你一个去北美当劳工的堂舅,你这位堂舅现在在唐人街的确有点身家。 “是他把这个房子过户给了你。 “这是正式的过户文书。 “等这件事平息后,明年八九月份,你直接把你爸妈和妹妹接到津海来过好日子。 “津海的龙兴钱庄有我的股份。 “以后你爸妈看病、小妹上学开销,你就从那里借钱,我会去平账。 “当然,你平时得表现贪婪点,自己私下可以搞点小买卖,表现得要拼命平债还钱庄的医药费。 “我观李涯这人还是讲孝道的,如此一来,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。 “还有房子,你也不用担心。 “那套房子位置不算太好,也不大,李涯盘查起来,到了明年八九月份那会儿,有正规的过户文书和地产登记,你也说的过去。 “他能耐还没大到北美去,也不会无聊的因为一个小房子穷根究底。” “至于你妹妹。 “她要想上学,我可以让余副站长安排她去南开或者北洋大学。 “或者你就直接找李涯,让他给你办。 “需要经费去钱庄拿,或者直接找我要。 “怎样,这安排还算妥当?” 洪智有看着他笑问道。 高原听完都傻了。 他一辈子想完成的事,报仇,孝敬爸妈,助小妹上大学,李涯期许他遥遥无期的事,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被洪秘书一晚上就办成了。 关键,人家这差事办的天衣无缝。 可以受的心安理得。 根本不怕李涯查出端倪,发现自己反水了。 “洪秘书,高原服了! “服了! “谢了!” 高原感激涕零,噗通给洪智有跪下了。 打他爸的是村里的乡绅。 女婿是县保安大队的,还有县政府也有人。 高原加入保密局,为什么誓死效忠,就是因为李涯答应会为他报仇。 但从许诺完后,李涯就彻底把这事抛到了脑后。 “起来。 “你爸妈来津后,不用担心有人找麻烦。 “如果保定那边的人敢到津海来找茬,我向你保证,我会请保定保安司令把他们家三代祖坟给扒了,有一个算一个全给圈进水屯监狱去。 “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。 洪智有几乎把他所有的顾虑全安排好了。 “洪秘书,谢谢。 “从今天起,我高原这条命就是你的了。” 高原一抹热泪,向洪智有行了个军礼。 “别。 “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敬礼,怪不习惯。”洪智有拉下他的手笑道。 “不。 “你就是我的长官。 “效忠党国,必先效忠长官,上次我洗车的时候,听见你对站长就……就是这么说的。”高原有些尴尬的说道。 “我不是长官。 “你要愿意,以后私下叫我一声哥。” 洪智有拍了拍高原道。 “哎,哥。”高原发自内心的喊道。 洪智有有一种魅力。 与金钱、能力有关。 再者就是亲和,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,十分有安全感,不自觉的想向他靠拢,为他赴汤蹈火。 “从今天起我和站长就是你最大的靠山。 “李涯这个人心思很多。 “你现在是他最信任的人,这是个不错的机会。 “表现要像平时一样。 “该干嘛就干嘛。 “该监控继续监控,该下手也得下手,打闷棍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。 “当然,我和站长、余主任或许也会找你的茬。 “一名优秀的特工,这些都是要有心理准备的。” 洪智有锤了锤他胸口,示意他别太有压力。 “嗯。 “我今天没来过这,没见过您和站长。”高原回答。 他本就是十分机敏、聪明。 自是一点就通。 “很好。 “把劳保拿上。 “拿旧的,肥皂、火柴啥的,还有过期的东西都拿出来。 “这样李涯问你干嘛去了,你对得上时间。” 洪智有事无巨细的分析道。 高原心头暗自佩服的五体投地。 他突然莫名的替李涯感到悲哀。 李队长很强。 但似乎挑错了对手。 余主任高原不熟悉。 但站长和洪智有智已近妖,法眼明察秋毫,又岂是凡夫俗子能对付的。 洪智有安排好后,离开了仓库。 “都安排好了吗?”回到站长室,吴敬中问。 “嗯。 “李涯许的是空头支票,咱们办的是实事,高原没道理不听咱们的。”洪智有笑道。 “嗯。 “刘雄这事还得擦干净点。 “你说说,李平交给李冲的那些东西会有什么?” 吴敬中问。 “我觉的不会有什么干货。 “李平当时跟着马奎办差。 “马奎本身就不靠谱,毛毛躁躁的,没一件事办成。 “他们针对的主要还是余副站长。 “刘雄的死,只有老五知道。 “李平本就没查出什么眉目。 “李平就算口嗨,猜测,哪怕刘雄给了他什么,也不可能是指向您,多半是余副站长的黑材料。” 洪智有分析道。 “不能小看口嗨、猜测。 “他要留了点什么猜测证据、绝笔,落在李涯这种心思很重,别有用心之人手里,那就会从一颗小种子长成参天大树。 “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。 “凡做过,必留痕迹。 “至少国华就知道不少事。 “鬼知道李涯一天神神叨叨的,会不会查出点什么来。 “他最近看我的小眼神就不太对劲。” 吴敬中摆了摆手,皱眉道。 “老师,肖科长可是绝对效忠您的啊。”洪智有见他眼露杀机,连忙说好话。 旋即,他一笑:“李队长那就更别说了,他看谁都是老子天下第一,尔等皆草芥。” “我没那意思。 “我记得你认识党通局的那个倒爷?”吴敬中眉头一扬,问道。 “是的。”洪智有点头。 “北洋大学不是有李涯的密探吗? “让他找个党通局的人,挑个合适时机跟那个什么李冲见一面。 “懂我的意思吗?” 吴敬中道。 “明白。 “刘雄之前曾跟中统‘勾连’,如今叶秀峰和孙传志恨你入骨,搞点什么挑拨离间的事很正常。”洪智有心领神会道。 “嗯。”吴敬中笑着连点了几下头。 翁婿连心,其利断金啊。 这个女婿使起来是真顺手。 “早报该分发了,津海城马上就会热闹起来。 “我一宿没睡是熬不住了。 “你就在这坐镇。 “一旦有李涯得手的好消息,第一时间向我汇报。” 吴敬中吩咐。 “老师,盈雪一旦抓了,怎,怎么处理?”洪智有犯难问道。 吴敬中转过头冷冷看着他: “这还用问吗?收起你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吧。 “像这种无国无家的女人,良心早被狗吃了,同情她都是对党国,对我等的耻辱。 “我现在听到她名字都恶心。 “照例走程序! 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等招供了拿到了口供笔录,我再向建丰请示。” “知道了!” 洪智有正然点头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