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池子大街西侧。 在李涯的指示下,待枪声渐渐稀疏了,袁佩林与郭亮交换了一个眼神。 “你去确定下,院子里还有没有人?”袁佩林警惕道。 “不用,咱们一撤,保密局的人就会过来补枪。”郭亮沉声道。 两人按照既定路线,从西侧木梯翻到了围墙外。 一路狂奔拐进了一条巷子。 里边早有一辆甲壳虫轿车在等着了。 李涯正靠在车边等待。 “下他们的枪。”他淡淡摆手。 立即有手下上来,把袁、郭二人的枪给下了。 “跟我走吧。”李涯摆头示意上车。 “你是什么人?”袁佩林很谨慎的问道。 “津海站行动队队长李涯。”李涯亮出证件。 “你就是潜伏过延城的佛龛?”袁佩林略有几分惊讶。 “正是在下。”李涯傲然点头。 “能确定我的安全吗? “红票的锄奸队远比你们想的厉害。”袁佩林问道。 “放心。 “我们也远比你想的厉害。 “北平这边马汉三的人太杂,肯定是没法藏。 “去津海,我会把你们藏的连孙猴子都找不出来。 “上车吧。” 李涯吩咐。 “好。”袁佩林对佛龛的威名还是了解的。 北平这边太乱了。 指不定马汉三或者警察局里就有组织的人。 去津海也好,那边地下组织被破坏的差不多了,很难组织有效、完善的追踪、锄奸计划,远比北平安全。 …… 翌日。 洪智有早早来到站长室,擦桌子、烧水,一应准备齐当。 吴敬中准点踏入了办公室。 “昨晚蕊蕊妈炖了鸽子汤,你怎么没来?”一进门,吴敬中问道。 “昨晚跟美佬军官打牌要账去了。” 洪智有收拾完,擦了把手走了过来。 “赢了还是输了。”吴敬中笑问。 “输了,得有千把块美金。 “不过,钱和账做好了。 “十六万的货,那边开了三十万的账单,剩下十四万,美佬军官菲尔逊四万,您九万。 “还有一万给我老同学和打点仓储的小鬼们了。” 洪智有坐下低声笑道。 “九万,嗯,还不错。”吴敬中满意点了点头。 “稳妥,靠谱吗? “这可是委员长私下拨的款子,要被查出麻烦来了,那就是欺君之罪,要砍脑袋的。”他小声问道。 “老师,您不用这么紧张。 “汤恩伯、戴之奇这些美械师采购军需都是这么玩的,美佬对这行门儿清。 “而且美佬的账,委座也没法查啊。 “放心吧,他们还想跟您长期合作,不会做不利您的事。 “钱,都是一百面值的现钞,连着酒厂上个月的营收,我一并交给蕊蕊妈了。” 洪智有一边给他泡茶,一边道。 “太好了。 “我就怕蕊蕊在北美钱不够花。 “有了这笔开销,咱们都能缓口气了。” 吴敬中开怀舒了口气,笑道。 两人正聊着,略显疲色的李涯走了进来,笑着打招呼: “洪秘书在啊。” “李队长,你们聊着,我还得去趟机要室打印换岗的文件。” 洪智有知道他有事,很识趣的退了下去。 “站长,听说您和洪秘书提我当副站长了?”李涯笑问道。 “是啊。 “站内大多数人的意见倾向陆桥山。 “他毕竟是老资格,来了这么长时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 “而你,又连连栽了跟头。 “别看有建丰的光环,大家心里还是不服气的。 “不过洪秘书很看好你。 “说你只是初来津海,人生地不熟,但人很上道,迟早能吃得开。 “资历、手段、靠山都有。 “眼下张家口、宿北已经要打起来了,建功立业是迟早的事,力荐我推举你为副站长。 “我可是顶着压力,偏心眼把你抬上去的。” 吴敬中指了指他,很是器重道。 “谢谢站长,等着吧,我肯定会打响这一枪的。”李涯点头道。 “谢我干嘛,谢洪秘书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都一样,你们不是一家人嘛。”李涯笑道。 “袁佩林捞回来了吗?”吴敬中谈起了正事。 “袁佩林和他的助理郭亮都带回来了。 “老师,我觉的这是一个钓出津海城红票还有锄奸队的绝佳机会。” 李涯眼珠子一歪,有了鬼主意。 “你说说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我打算分两个地方藏。 “一个地方藏袁佩林,一个地方藏郭亮。 “然后对外放风,让红票去找。 “只要做的足够逼真,甚至还可能钓出津海站里的大鱼。 “总部和建丰不是一直说站里有内鬼吗? “借着这机会把他揪出来。” 李涯提议道。 “眼下袁佩林失踪,红票那边一定很急。 “忙则出乱。 “咱们则以逸待劳,正好可以抓他们个现行。” 李涯眉头往上一挑,又道。 “嗯。 “不错。 “红票的锄奸队向来神出鬼没,阴魂不散。 “是时候给他们立立威了。 “计划你安排,也不用给我汇报具体内容,我和北平乔站长可以随时配合。” 吴敬中说道。 他知道洪智有是聪明人,不会搭理这摊子事。 那就够了。 剩下谁心里有鬼,或者谁倒霉要去碰。 那就是自寻死路了。 不参与,将来泄露或者行动失败了,自己也能摘出去。 省的李涯也像马奎一样犯傻气,指责、怀疑他勾结什么穆连城、邓铭之流,纯粹脑子被门夹了。 “谢谢站长。”李涯欣然道。 他没想到吴敬中会这般配合。 也好,他亲自藏人,可确保安全。 李涯现在已经基本上把洪智有通票的嫌疑排除了。 剩下的就是余则成、陆桥山他们了。 袁佩林就是最好的诱饵。 他就不信站里潜藏的那条肥鱼不上钩。 “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有了计划,说吧,你想怎么配合?”吴敬中笑问。 “我想请您让乔站长来一趟。 “既要做的神秘,又要稍微露出些破绽,让躲在暗处的人发现情况。 “一句话就是要做到自然。” 李涯眼皮往上一翻,冷傲的口气颇有几分指点小朋友的架势。 “好,一切听您的吩咐。”吴敬中盯着他两秒后,语气寥落的应了下来。 “别啊。 “您是我恩师,这不折了学生的寿吗?”李涯忙赔笑道。 吴敬中冷哼一笑,拿起电话: “接局线,北平701。 “喂,老兄,是我啊,你明天过来一趟吧。 “是,人已经到津海了,由李队长全权负责。 “没多大事,就当过来公务旅游了。 “带上您太太。 “吃个煎饼果子,打打麻将,逛逛鼓楼,消遣消遣。 “好呢,恭候大驾。” 挂断电话,吴敬中看着李涯道: “乔站长答应过来了。 “大概中午十二点过来,你去安排安排。” “嗯,站长,您看下站里谁对这件事上心,那人很可能就是潜藏在咱们内部的奸细。”李涯道。 “行了。 “奸细,奸细,你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。 “你不就是想说余则成吗? “我再强调一次,我是很信任余则成的。 “要抓人可以,不能可能,要确定!” 吴敬中指了指他,郑重道。 “好的,站长。”李涯点头。 …… 洪智有来到机要室。 余则成正在吹报纸。 “老余,自娱自乐呢?”洪智有插着兜走了进来,笑问道。 “是啊。 “吴泰勋这一撂,雍建秋赎金一交,我手上没啥活了。” 余则成道。 “这是要分发和上报的文件,你签个字弄一下。” 洪智有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,转身要走。 “别急着走,坐坐。 “能帮我打听下北平的消息吗? “中原一带损失了好几十号人,地下情报网遭遇重创,上边怀疑可能是北平这边一位叫袁佩林的双领叛变透露的。 “现在这个人还在主持工作。 “对于这种老同志,甄别需要细致、谨慎。 “这个人知道平津很多消息。 “一旦叛变,后果不堪设想,你人脉广帮忙打探打探。” 余则成关上门,沉声快语道。 洪智有直勾勾的看着他:“你觉的我很闲吗? “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。 “我要去打探消息,站长迟早会知道。 “我劝你也别去打听。 “至少别在站里打听,李涯时刻在暗中盯着你,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。 “站长还是很器重这个人的。 “依我看,调李涯来,也有动真格的意思。 “低调点吧。 “实在想打听,可以找老谢。” “明白了。”余则成点了点头。 洪智有又悄声叮嘱了几句,这才离开。 原剧余则成问东问西,通过一个火柴盒,推测袁佩林的藏身绣春楼。 但这种看似聪明的做法,在眼下来看很不合时宜,甚至是愚蠢。 一旦袁佩林真被杀了。 李涯顺藤摸瓜很轻易就能发现余则成有问题。 而且有建丰盯着。 站长又一心只想捞钱,余则成如果通票,吴敬中多半是保不了,也不敢保的。 回到站长室。 吴敬中忙着处理文件,一上午没怎么唤他。 洪智有则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迎宾桌,无聊的看报纸。 临近十一点。 他起身进了站长室道:“老师,蕊蕊妈问,今天中午是送餐,还是您回家吃饭?” “不用了,中午北平的乔站长要过来。 “我要宴请他。 “对了,你待会把他太太接家里去用餐。 “另外乔站长太太喜欢打麻将。 “马奎媳妇不在了。 “陆太太和余太太去的话又不方便,你去军属会找两个有眼力架的女人,过来陪她们组个局玩玩。” 吴敬中吩咐道。 “明白。”洪智有点头。 “记住,不要找太漂亮的,蕊蕊妈见不得那些女人。”吴敬中沉眉看着他,意有所指道。 “好。”洪智有恭敬点头。 “保安旅田太太,沈参谋长的太太,长相一般,身世也干净。 “都是高干太太,对黑市什么的也熟,她们能聊到一块去。 “您看行吗?” 他道。 “可以。 “你现在就去安排。”吴敬中吩咐。 洪智有回到办公室打了电话。 十一点四十分。 乔家才的车到了。 “智有,乔家才跟我过去关系不错,在北平时有过一段合作。 “不是外人,见了面用不着拘束。 “但记住了,如果提及到戴老板和马汉三一类的话,千万不要接茬。” 吴敬中叫上洪智有,边走边低声道。 “明白,老师。”洪智有恭敬领命。 到了楼下,吴敬中迎了上去。 老友间简单寒暄了一通。 引着夫妻俩进了站长室。 待关上门,吴敬中介绍道: “乔站长,给你介绍下,这位是洪智有,少校秘书。” “乔站长您好。 “乔夫人好。” 洪智有微笑欠身行礼。 “日占时期,乔将军在北平威名远扬,令敌寇闻风丧胆,堪称我辈之楷模。 “令夫人与站长太太当年在被捕后,饱受酷刑而不折腰。 “其坚贞,其志可谓巾帼不让须眉。 “敬仰,敬仰!” 洪智有说完鞠躬以示敬意。 他倒不是刻意的逢迎。 乔家才在战时军统线上,是赫赫有名的铁血将军。 他夫人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,这都是受过嘉奖,有总部明文存档的。 不过后来,老乔被毛人凤和王蒲臣算计陷害,被圈在湾岛拘押了多年。 “你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啊。 “除掉柯成武,了却委座一桩心病,一夜之间连升三级,保密局的后起之秀。 “勇气可嘉,前途无量。” 乔家才拍了拍洪智有的肩膀,亲和笑道。 “谢谢乔站长。 “分内之事,不敢言勇。”洪智有谦逊道。 “瞧瞧,这嘴多会说话。 “对了,洪秘书对本地很熟,吃完饭,让他带弟妹四处逛逛。” 吴敬中笑道。 “智有,你先开车把乔太太送我家去。”他吩咐。 “是,站长。 “夫人,请吧。” 洪智有礼貌的侧身抬手。 待洪智有一走,吴敬中与乔家才坐了下来。 “老吴,人藏好了吗? “这个人很重要,关乎兄弟能否打响第一枪,我这可是把前程全押你老兄身上了。”乔家才道。 “李涯是余乐醒、刘雄的高徒,手艺这方面没问题。 “而且他是建丰的人。 “现在红票在全国各地渗透的很厉害,你保不准身边就有他们的眼睛。 “保一个人远比杀一个难。 “依我看,袁佩林叛变的事瞒不住,红票很快就会对其动手。 “咱们只配合,不参与。 “能立功自然是好。 “立不了功,姓袁的要丢了,那也是建丰的事。” 吴敬中往他耳侧一靠,沉声说道。 “老吴,还是你想的周到啊。”乔家才顿时会意,感慨道。 “哎。 “我也是没辙啊。 “毛局长对这个袁佩林很重视,点名要我配合你。 “你又是我的老战友。 “咱俩是一荣俱荣,一辱俱辱啊。” 吴敬中颇是无奈道。 “老弟,你杀日本人,搞情报是把好手,但人事这块仍需谨慎,趁早离开北平才是正道。 “现在委座与桂系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。 “美佬、苏联人往中间一掺合更乱了。 “你不尽早脱身,将来会很麻烦。” 聊到这了,吴敬中点拨他道。 “哎。 “我也是被架火炉子上了,想下下不来。 “德邻不让我走。 “保密局又找不到合适的人。 “走一步算一步吧。” 乔家才无奈的摇了摇头。 …… 洪智有送完乔太太,第一时间赶回了保密局。 站长和乔家才仍在密谈。 洪智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 一进屋。 站在窗户边点了根香烟,望着对面楼顶的鸽子思考了起来。 乔家才来了。 也就是说,袁佩林很可能已经藏到了津海。 作为内务科科长,他调阅了昨天的汽车调度。 没有晚上外调的记录。 奇怪的是,昨晚行动队端了一个津海红票地下印刷厂。 规模不小。 他问过米志国,李涯没去。 是齐大福主抓的。 今天在办公室见到李涯时,他面色很憔悴,会不会昨晚去北平接人了? 抓红票,不过是给袁佩林入津打的掩护。 嗯。 这很有可能。 略作沉思后,洪智有摆开了茶盘。 按照梅秋菊日常的规矩,上午她大概率是和翠平、陆太太,还有个搭子一起打麻将。 刚刚送乔夫人去的时候,没看到这俩人。 但早上,他是亲眼看到翠平出门去太太家了的。 也就是说,她们上午应该在一起打麻将。 是临时让李桂芬和翠平离开的。 以李桂芬与陆桥山夫妻多年的默契,她一定会通知陆桥山。 泡茶,接客! 咚咚! 门响了。 “进来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洪秘书,不忙吧。”陆桥山笑问。 “不忙,老陆,快坐。” 两人沙发入座,洪智有泡上了茶。 “乔站长来了,老弟你怎么看?”陆桥山低沉问道。 “好像是他媳妇有老病,来津海求医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狗屁。 “我在北平的朋友告诉我,昨晚南池子大街有枪声,端了红票一个重要据点。 “据说有一个双领被抓了。 “红票现在满世界找人呢。” 陆桥山挤眉小声道。 “你,你的意思是跑咱们津海来了?”洪智有诧异道。 “很有可能啊。 “红票的中原情报网被摧毁,很多线索都指向了这个袁佩林。 “一旦落实,那是要除掉他的。 “根据情报和我的经验,我觉的昨晚北平南池子事件,极有可能是袁佩林的金蝉脱壳之计。 “人肯定藏津海来了。” 陆桥山眼神一凛,语气十分确定的说道。 说着,他四下看了一眼: “你没发现,站里少了个人吗?” “谁?”洪智有明知故问。 “李涯啊。 “他不是被提名副站长了吗? “按理来说,乔家才这种将官级来了,他肯定会去露脸的。 “我的人昨晚亲眼看见李涯去了北平。 “袁佩林就在他手里。” 陆桥山食指一竖,斩钉截铁的敲了敲桌子。 “在就在呗。 “他立他的功,我赚我的钱,谁也不耽误。”洪智有装作不感兴趣道。 “老弟,你还是不明白。 “你忘了,他是怎么查你的了? “他要做了副站长,你别说捞钱,盯得你西北风都没得喝。 “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。” 陆桥山脸一板,不悦道。 “也是。 “老哥的意思是?”洪智有问。 “这个副站长,李涯能不能做成的关键就在这个袁佩林。 “咱们得想想办法啊。” 陆桥山道。 “别,别,不能是咱们,而是你。 “李涯做上副站长,我无非是少捞点,吃喝还是不愁的。 “再说了有站长罩着我,他奈何不了我。 “不过山哥,我打心眼里是倾向你的。 “如果李涯出点什么事,我是乐意看到的。”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,表明了态度。 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 “你借故事忙,把总务科让我管上几天。 “另外……” 说到这,陆桥山嘿嘿一笑,没说下去。 他不说洪智有也明白。 老陆这是要坏李涯,暗中查找袁佩林了。 这是好事。 原剧这些活都是余则成干的。 陆桥山作为南昌调查科时期的老手,只会比余则成更细,更阴。 由他来找袁佩林再合适不过了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