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桥山心里憋了气。 连着两次被李涯坑不说,他不在这段时间,李涯靠着戴帽子还破了一桩狗屎国际间谍案升了上校。 一想起这档子破事,他晚上郁闷的觉都睡不着。 如今好不容易双处直领了,他必须在李涯面前长长脸。 顺带看看这小子识不识趣。 还敢嘚瑟,嘴都给他撕烂了。 很快,李涯插兜走了过来,见了陆桥山连个正眼都没有,直接当成了空气。 然后,一脖子紧好风纪扣,像往日般高傲的往里走去。 陆桥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。 他原本还以为李涯会服个软,好歹嘴上恭维一番,没想到这狗崽子还是这么狂。 陆桥山快走几步,与李涯并肩走了进去。 到了会议室。 吴敬中端坐上首。 左一是副站长余则成的位置。 右一位置空着。 别小看这小小的一张椅子。 它代表站里三号人物的身份和脸面。 谁坐上去就能压对方一头。 陆桥山和李涯加快脚步,几乎是同时,两人伸出手搭在了椅子上。 吱嘎! 椅子在拉扯中发出刺耳的尖叫。 “陆处长,过去这把椅子一直都是我在坐,你一来就抢位置不太好吧。”李涯冷笑道。 “椅子嘛,谁坐不都一样? “再说了,论资历,论年龄,我也是当老哥哥的,你不得让让。” 陆桥山一发力把椅子拽过来了一些。 “资历、年龄什么的我不懂。 “我只知道论军衔,我是上校。” 李涯冷笑一声,又把椅子拽了过来。 “我跟康泽在赣西杀红票的时候,你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玩泥巴呢。”陆桥山火了。 “我是上校。” 李涯把住椅子,分毫不让。 “别给脸不要脸。 “你这上校怎么来的,整个情报系统谁不知道? “不就是靠着未婚妻在洋人那卖屁股换来的吗?吃干净了,再卸磨杀驴,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? “你有脸跟我在这叫吗?” 陆桥山有些冒火了,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讽笑道。 李涯面颊狠狠抽搐了几下,依旧只一句:“我是上校。” “我是双处直领!”陆桥山脸色铁青了起来。 他知道李涯肯定会唱对台戏。 但没想到这货会这么不给面子,上来就要见红。 “我是上校!”李涯嘴角淡淡上扬,冷笑道。 无论陆桥山说什么。 他只此一句。 按照军统局的老规矩,衔比天大,跟农村上席一样,甭管年纪大小辈分大就得坐上头。 只要陆桥山不是特派员,不是副站长,同级职务就得坐他后边吃屁。 “你! “站长。”陆桥山没辙,看向了吴敬中。 “好了,好了!” “不就是把椅子嘛。 “你们两都不要争了。 “智有,把椅子换了,弄条长板凳来,让陆处长跟李队长一块坐不就得了。”吴敬中戏看的差不多了,笑着吩咐道。 “是,站长。” 洪智有正然起身。 “算了,算了! “站长,我好歹是南昌调查科的大师哥,还不至于跟李涯争这把椅子。 “让他了。” 陆桥山见李涯不识趣,也懒得再争了,手一松让开了。 “呵呵。” 李涯干笑一声,拉开椅子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。 “陆处长,要不你坐我这?”余则成见势起身道。 “别,不合适,你是副站长,咱不能坏了规矩。”陆桥山连忙摆手,人却朝着余则成走了过来。 “没什么不合适的。 “你是大师哥,过去打我来站里,就一直坐在你下手位置,都习惯了。 “再说了,这把椅子本该是你的。 “我只是暂时坐坐。 “现在你回来了,正好合适。” 余则成客气道。 反正他跟李涯是好不了了,也不介意当众恶心一把。 陆桥山看向吴敬中。 后者笑容平静,没有不悦和反对的意思。 也就不客气了:“余副站长,那我就却之不恭了。” “瞧您。 “都老同事了,跟我还客气。” 余则成笑了笑,替他拉开了椅子。 陆桥山一整衣襟,端坐了下来,笑眯眯的看向对面李涯。 小样,跟我斗。 左一为尊。 老子不还是压你一头! 李涯斜眼瞪了瞪余则成,不屑与陆桥山对视,头别向另了一边。 “余副站长,您坐这。” 洪智有则把座位让给了余则成,上吴敬中身边站着去了。 “人到齐了,开会吧。 “今天主要就一件事,关于新的人事任免。” 吴敬中看了众人一眼,接过洪智有递上的文件,当众宣布: “根据总部安排与指示,陆桥山中校担任津海站情报处处长。 “对了,陆处长还兼任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。 “都是老熟人了,大家鼓掌欢迎一下。” 哗啦啦! 在众人的掌声中,陆桥山起身向众人微笑欠身。 “桥山,家里、办公室都安排妥当了吗? “安家费、办公用品一律由站里支出,该添置的不用省。” 吴敬中温和笑问道。 “都现成的。 “也是感谢李队长,忙前忙后这几天,辛苦了!” 陆桥山看向李涯,讽笑道。 他人不在津海,事却是一清二楚。 李涯亲手抓的盛乡,无非是想继续兼任情报处长,甚至都开始布置起办公室了。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横空而降。 一想想李涯白忙活了一场,陆桥山心里就痛快啊。 “不客气。 “搬家、腾办公室什么的我最擅长了。 “兴许以后陆处长还用得上我呢? “对了,站里新到了一批录音机,陆处长别忘了签字啊。” 恶心人谁不会,李涯眉头一挑说道。 一提到录音机,陆桥山心就滴血。 “我会的,谢谢提醒。”他泯了泯嘴角,用力点头道。 “咱们接着说正事。 “眼下内战交织,津海站作为东北、华北两线战区的物资转运基地,后方安全极为重要,情报工作更是重中之重。 “桥山来了,情报处要扛起大旗来。 “我建议啊,站内冷冻仓库和德龙客栈、装备室按旧例,仍由情报处接管,方便人员、物资的调动。 “余副站长你的意思呢?” 吴敬中张嘴就“砍”了李涯一刀,转头看向余则成。 “站务您说了算,学生没有意见。”余则成恭敬点头道。 “好,那就这么定了。 “李队长,你待会跟陆处长交接一下。”吴敬中吩咐。 他知道李涯抠门,手头也不宽裕。 拿了德龙客栈和冷冻仓库,无疑割李涯的肉,必将是血淋淋的痛啊。 也只有这样,才能把二人的仇恨最大化。 “站长,冷冻仓库我可以给。 “只是德龙客栈那边我安排了不少眼线,这时候转手有些浪费资源了。” 李涯不满道。 “不会,不会。 “之前那边本就是我在经营,把老班底派过去就行。 “三天,最多三天就能整合利索了。” 陆桥山丝毫不嫌麻烦的说道。 “嗯,那就这么定吧。”吴敬中点头道。 “好了。 “桥山跟大家都不是外人,大家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工作,怎么配合,照旧就是了。 “散会吧。 “桥山,你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 吴敬中开会向来不啰嗦,说完转身就走。 到了办公室。 他亲自给陆桥山倒了茶水,亲和笑问: “桥山啊。 “桂芬过来了吗?你嫂子昨晚还在问呢。” “感谢您和嫂子记挂。 “昨天就到了,只是舟车劳顿,再加上家里还没收拾利索,没来得及去拜访您和嫂子。”陆桥山笑着回答。 “不着急,先忙完了再说。 “她这一来,算上余太太和蕊蕊,这桌麻将又能支起来了。” 吴敬中笑道。 “那是,那是。”陆桥山亦是灿笑。 “四平战役失利的寒气仍在迅速南下蔓延,你这次来津海也看到了,军政机关都弥漫着一股萎靡、衰沉之气。 “红票的宣传工作也在加剧。 “学生游行,以林泰为首的民主人士摇旗呐喊。 “委员长对这种现状很不满。 “再者,他对陈长捷很不放心啊,你在警备司令部那边要盯紧了。” 吴敬中道。 “是啊。 “打胡宗南这块遮羞布被扯掉以后,红票在东北、陕北、华东是节节开花,现在看衰国府的人越来越多。 “委员长亲自指示国防部,要从全面进攻转为重点进攻。 “这是进攻乏力啊。” 陆桥山道。 “重点进攻。 “进攻好啊,哪天来个重点防御、全面防御,咱们就真得卷铺盖回家抱孙子了。”吴敬中指了指道。 “那不至于。 “咱们有美佬撑腰,真要打急了,往红占区丢两个原子弹也不是不可能。”陆桥山顺口道。 “是啊。”吴敬中点着头,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寒意。 原子弹,那是亡国灭种的东西啊。 红票再怎么打,都是流着炎黄血脉的手足兄弟,是国事也是家事。 往红区丢原子弹,是人就说不出这话来。 由此可见此人何等心狠。 “桥山。 “现在建丰把三青团的摊子支到了津海,再算上党通局、唐纵的警察系统,想在这口锅里捞肉的人越来越多。 “你是我从郑长官硬要过来的。 “你得赶紧开张,干出点亮眼的成绩。 “拿着双处,再不打胜仗,说不过去的。 “隔壁也有人急着立功呢。” 吴敬中点了点他道。 “明白。”陆桥山道。 正说着,肖国华拿着一份红头文件走了进来: “站长,陆处长……” 他看了眼陆桥山,欲言又止。 陆桥山注意到,这是一份绝密文件。 发现他眼神的飘忽,吴敬中很警惕的拿起桌上的报纸盖在了文件上。 “桥山,忙去吧。”他笑着吩咐。 “是,站长。”他收回目光,躬身退了出去。 “国华,叫李涯过来。” 吴敬中故意把嗓门提高了些。 门外的陆桥山脚步微微停滞,眼神闪烁了起来。 绝密文件。 还让李涯去干,会是什么呢? 眼下他和李涯正在较劲,要让李涯捞着个大活,岂不是又得压自己一头。 不行,得探探。 刚走出来,就看到李涯迎面走了过来。 两人都是目不斜视,直接无视对方穿廊而过。 李涯快步来到站长室: “站长,您找我。” “李涯,快坐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今天看你表情似乎不太高兴?”待李涯坐下,他抱着胳膊笑问道。 “有点。 “他回来做情报处长我没意见,但把冷冻仓库和德龙客栈交出去,我有些不甘心。” 李涯直言道。 “忍忍吧。 “郑介民钦派的,还兼着稽查处长,威风都盖过我了。 “你不给人家点甜头,人家会找茬的。 “不过,你这性子收一收。 “陆桥山能力还是很强的,你们俩纯粹是内耗使然。 “这同事关系一时半会是搬不走、挪不动的,适当卖点低好好处,工作第一嘛!” 吴敬中一脸无奈的劝道。 “我卖低? “抱歉,做不到。 “他兼个稽查处,无非是多几个酒囊饭袋,而且现在九十四军是郑廷峰坐镇,他能查什么?”李涯傲气说道。 “哎呀,你们俩。 “行,我也不劝了。 “找你来,是有一桩要是交给你办。 “这是毛局长早上刚发的绝密电文,你看看。” 吴敬中拿起文件递了过来。 “这不合规矩吧。”李涯挑眉问道。 “拿着。”吴敬中塞了过去。 李涯接了一看,眉头紧锁了起来: “冈村宁次秘密前往徐州,二点过津海站台停靠半小时,顾安修参谋长全程督查安保、陪同,令沿途各站点要员上车拜谒聆听剿票经验。” “这什么意思?”李涯问道。 “什么意思? “聆听! “让咱们去学习,随同冈村的,还有伪满洲特高课课长野田。 “人家为了给鬼子抬轿子,还得让咱们去朝觐啊。” 吴敬中冷笑道。 “鬼子败军之将奉为上宾,国之耻辱,我之耻辱! “站长,必须去吗?” 李涯愤然问道。 “当然。 “这是总部的指示,不去人家会追责的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要不让余副站长或者陆桥山去?”李涯建议道。 “陆桥山肯定不行。 “他跟盛乡不干净,冈村南下是特级军事机密,万一泄露出去,这责任站里担不起。”吴敬中道。 “余副站长还得去保定开会,他肯定没时间。 “智有只是少校,不符合总部程序。 “你嘴严,又是上校,正适合。” 吴敬中指了指李涯道。 “这也是建丰的意思。 “他信不过别人。 “这事一旦传出去,舆论会对国府十分不利,所以绝不可等闲视之。” 见李涯一脸不情愿,他只能搬出“杀手锏”。 “建丰不是最……”李涯皱眉道。 “电话就在这,你可以现在就请示。”吴敬中不满撇了撇嘴,打住他,指着座机道。 “那我就……请示一个?”李涯斜眼瞥着他道。 最近卷宗看多了,一想到老师之死或许是个阴谋,他对吴敬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之心。 再者,建丰向来对鬼子十分不喜。 他会派自己去见鬼子? 怎么听着都有点不太靠谱呢? “打!”吴敬中很肯定。 蒋家父子现在是病急乱投医,建丰再有情绪,也得从权委座的大计。 所以,为了确保可靠、安全,他一定会同意李涯登车。 李涯拿起座机拨通了号码: “津海站上校军官李涯,接二号官邸。” 很快电话通了,那头传来建丰夹杂着江浙口音的嗓音。 “是,是。 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 “是,全程保密,绝不可泄露! “建丰同志,您保重,再见。” 李涯恭敬挂断电话,转头看向吴敬中:“老师,建丰有指示,令我上车前去拜会冈村宁次和野田。” “去吧,找家好点的日本馆子,买点水果、礼品。 “记住对水果等要做到严密的安全把控。 “保密工作要做好,随从就不要带了,注意,是秘密上车请教!” 吴敬中又吩咐道。 “您放心。”李涯点头。 “时间不早了,准备去吧。”吴敬中道。 待李涯离开后,他站在窗户边盯着楼下,见李涯上车而去,他这才冲外边迎宾桌喊道: “肖乾,进来。” 很快,肖国华的侄子肖乾干练走了进来: “站长,您吩咐。” “去,把这个交给洪秘书,让他封存一号柜。”吴敬中拿起那封绝密文件递给了肖乾。 “是。”肖乾领命。 …… 洪智有此刻正在陆桥山办公室喝着咖啡。 “啊! “山哥,还得是你这手艺,还得是这地儿喝起来味道才正。 “香!” 洪智有品着咖啡,迷醉夸赞道。 “会说话。”陆桥山就爱听这个,指着他抖了抖手指笑道。 “山哥,站长让我来劝你几句。 “冤家宜解不宜结,他会做李涯的工作,也希望你能退一步。” 洪智有笑道。 “跟李涯和解? “门都没有,你看他那副死德行,见我都是鼻孔朝天。 “呵呵,跟我斗? “等着吧,别让我逮着机会。 “我早晚得把他撕巴烂了。” 陆桥山冷笑说道。 “哎。 “你俩啊……算了,我也不劝了。 “我和老余反正是站在你这边的,有啥事吱个声就是了,全力配合。” 洪智有放下喝完的咖啡杯道。 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 “晚上,我找家好点的馆子,我坐东请你们吃饭,好久没聚了,咱哥仨也该好好喝一杯了。”陆桥山笑道。 “求之不得,早就等着你这顿呢。”洪智有笑道。 “老余呢?”陆桥山对今早余则成的让座之恩,还是很感激的。 堂堂副站长给自己让坐,公开站队顶李涯。 这绝对是给足了面子。 老余这朋友,还能交啊。 “机要室最近不是老闹蟑螂吗? “打药呢。” 洪智有道。 正说着,肖乾走了进来: “洪秘书,站长让你立即送往机要室存档,一号柜!”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