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车稳稳停了下来。 是刘魁。 砰砰! 刘魁几人下了车。 “怎么办?”顾秋妍的心提了起来。 “别紧张,只要他不搜车,就没问题。” 周乙叮嘱了迎了过去,面色平静的打招呼:“刘股长,什么情况?” “这帮人贼心不死,又发报了。 “科长让我过来看看。 “你来的够快啊。” 刘魁说话的同时,透过车窗发现了顾秋妍:“嫂子也在啊。” “是啊。 “我带她在附近买点衣服和书,听到广播里喊话,正好赶过来。”周乙回答。 顾秋妍也很懂事的冲刘魁微笑点了点头。 “行,那就查吧。 “不过我看你是没戏了。” 刘魁本来就不爱笑,这话一出周乙汗毛都立了起来。 “啥意思?”周乙给他递了根烟,笑问。 刘魁接过,抽了一口道:“我听说人一般不会接连走运,你刚破了过三江的大案,我估计再逮着发报员,这种可能性很低。” 他跟长着七个心眼子的鲁明不同。 刘魁只干事。 而且,对周乙是充满敬意的。 压根就没把周乙跟发报这种破事连在一块。 “看来遇上我,只能算你倒霉了,又错失了一个立功的机会。”周乙略显幽默的调侃道。 “可不是! “哎,这么大栋楼,有得搜了。”刘魁道。 “秋妍,你在车里等我,我跟刘股长先执行任务。”周乙吩咐了一句。 刚要走,洪智有的车正好到了。 “洪股长也来了。 “大家子弹上膛,万一遇到敌人,要小心鱼死网破。” 周乙提醒了一句,几人进入了大楼。 刘魁性子急,走在最前面。 周乙眼看着他进了顾秋妍发报的那栋楼。 没法。 他是队长,而且平素四平八稳,如果刻意抢在前头反而会引起刘魁的警觉。 刘魁是莽,但不是蠢。 眼下愿意信任自己,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。 周乙不敢赌。 更不敢去冒这个风险,挑起刘魁的警觉神经。 他跟洪智有进了另外一栋楼。 确定身后没有别的科员,周乙边上楼边道:“刘魁进了你嫂子发报的那栋楼,希望不会查到线索。” “发报机在哪?”洪智有问道。 “在车上。”周乙道。 “那麻烦了,我叔叔下了严令,就是王济安的车过哨卡也必须得检查。 “负责检查的还是日本宪兵。 “你这一查一个准。” 洪智有说道。 “科里实行的是交叉搜查制,别说没机会藏电台,就是现在藏在这,刘魁也能搜到。 “这附近就我和嫂子两个人。 “很头疼啊。” 周乙皱了皱眉道。 “这样,待会我开你的车,你和嫂子上我的车。”洪智有想了想道。 “你跟高科长一起走?”周乙瞬间明白他的意思。 “只能这样赌一把了。 “要是被查到了,就算你倒霉。 “没查到算你命好。” 洪智有低声说道。 周乙没说话,思索着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。 事实证明。 有刘魁盯着,装电台的行李箱又极是醒目,根本想不出其他的方案。 “你上次给我的黄金,还在我车里。 “就在箱子旁边。 “要有人问,你就把那个拿出来先顶一顶,就说箱子里是送给日本人或者韦焕章岳母过寿的礼物。” 周乙想了想道。 “嗯,这样会更稳妥点。 “不是,两百多两金子,你就随便丢车里了?” 洪智有颇是好奇的问道。 “我是打算还你的。 “在哈尔滨,经费多了也没啥用,归根到底还是要能换成粮食、军火、药品,交给组织也是放在那起灰。 “还是给你运作买卖,换点实物更合适。” 周乙说道。 玛德,真正红票是真不爱钱。 老余是捐款大王。 周乙是视黄金如粪土。 信仰无敌啊。 “也行。”洪智有点了点头。 两人很快搜查了这一单元楼,到了楼下,刘魁走了下来道: “周队长,我这边有点线索。 “过来看看。” 周乙和洪智有跟着他到了楼上。 这一单元楼阴暗、漆黑,楼道还随时可见水渍浸染的痕迹,地板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痕,走起路来又湿又滑。 “你看,这一带有脚印。 “这地方还有摔倒过的划痕,可以推断凶手应该是右手拿着箱子,滑倒后摔了下来倒在了那个位置。 “而且离开的时间并不久。” 刘魁很专业的指着地上痕迹道。 “楼上情况怎样?”洪智有问。 “楼上有明显的脚步痕迹,从鞋底来看,极有可能是……女的。 “在一张桌子上看到了明显的灰尘清扫。 “可以肯定是发报地。 “周队长,你来时没看到过什么吗?” 刘魁眼神闪过一丝怪异的看向周乙。 “很有可能,孙悦剑一直未抓捕归案。 “我先你不到一分钟,来时附近没见到人和车辆,往右拐就是顺天路,那边车辆比较多。 “看来让你说对了,刚刚立了功的人,一般运气都好不了。” 周乙很平静的与他对视笑道。 “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吗?”他继续问道。 “搜过了,一只老鼠也没有。”刘魁道。 “咱们一块再搜搜其他几个单元楼。 “不过我估计希望不会很大。” 周乙道。 “是啊,发报的人时间掐的很准,咱们的监测技术还有待提高。”洪智有亦是笑道。 “不过,几条街道都戒严了。 “一直到外街。 “就算对方抢先在咱们之前离开,只要她还带着发报机,就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。” 刘魁点头到。 几人又把附近的几个单元楼和仓库搜了个遍,一无所获。 到了外边。 刘魁眉头一沉,面颊咬肌紧了紧,很是不爽的喊住了周乙: “周队长,等等。” 周乙皱了皱眉,转过身来问道:“怎么了?” “你知道的,我这人憋不住话,我来之前,只看到您和嫂子。 “我想请嫂子下来走几步。 “对不住,公事公办,您多海涵。” 刘魁实在无法按捺心头泉涌的猜测,板着脸道。 “当然。 “秋妍,你下来走几步给刘股长看看。” 周乙拉开副驾驶的门,看着顾秋妍笑道。 “好好的,要我走几步干嘛?”顾秋妍一脸冷清的笑问。 “刘股长在抓一个女发报员。 “咱们不凑巧,来的早了点,走几步吧,要不刘股长今晚就睡不着觉了。”周乙道。 “好吧。” 顾秋妍微微暗吸了一口气,强忍着疼痛走了下来。 她很淑女走了十几步,看似很从容的又走了回来:“刘股长,可以了吗?” “可以了。”刘魁点了点头。 “周队长,请打开你的后备箱,我需要检查。”他又一脸正然道。 周乙知道刘魁是一根筋。 认准了的事情。 就是他亲爹,他也要盘问的一清二楚。 “可以。”周乙道。 “刘股长,过分了啊。”在一旁抽烟的洪智有皱眉道。 “洪股长,我不看,待会见了科长,我一样会汇报。 “我很尊敬周队长。 “但工作是工作,还请谅解。 “当然,你们也可以查我的车,随时监督、检查我。” 刘魁那股子轴劲上头了。 顾秋妍别过头,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里。 她看向周乙。 周乙却是很平静的走到车后边,打开了后备箱。 里边有两个深红色皮箱,很整齐的叠着。 他调整好箱子的位置,嗤啦打开了皮箱。 里边是几件衣服和一堆的书籍。 然后,他又抖了抖,确定里边没有任何发报设备。 “还要看吗?”他看向刘魁。 “要。 “把那个箱子也打开。”刘魁指着箱子,肃然道。 “这个箱子,我觉的还是不打开的好。”周乙沉声道。 “为什么? “里面装的是发报机?”刘魁皱眉问道,同时手搭在了腰间的手枪上。 “不是。 “主要是这个箱子不是我的,我做不了主。”周乙道。 “不是你的,是谁的?”刘魁冷冷问道。 “是我的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洪股长,高科长说过,任何人的车包括他的车也要搜查。 “他向来以身作则。 “即便你是他侄子也不能例外。” 刘魁丝毫不让,原本浓眉大眼,瞪的跟门神一样,随时要火并。 玛德。 遇到这么个轴玩意是真恼火。 周乙冷冷看了刘魁一眼,拿开了第一个箱子,底下是一个黑色布包。 他拿起来直接递给了刘魁。 刘魁一看里边是金元宝和金条。 “你们去那边看看。”周乙打了个手势,支开了边上的几个科员。 “这是我打算给村上队长和刘厅长的东西。 “底下箱子是古董和金玩玉器。 “刘股长,人可以正直,但绝不要好奇。 “政治上的事,你玩不明白。 “知道了,对你没好处,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哪天就找到你头上来了。 “如果你执意要看。 “将来出了什么事,我只会找你。 “你要看就看吧。” 没了外人,洪智有从兜里掏出钥匙,递给了刘魁。 同时,与周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。 如果刘魁执意要开箱,他们也只有拔枪射杀火并了。 没办法。 电台被查到,那就是死路一条。 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,洪智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。 至于打死刘魁会有什么后果,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。 刘魁接过了钥匙。 洪智有冰冷的眼神,让他拿在手里,仿佛有千斤、万斤重。 他拿出其中一个较小的钥匙,弯身准备打箱子上的小锁。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要凝固。 顾秋妍更紧张的快要窒息。 周乙的手缓缓后移向腰间,随时准备射击。 刘魁的目光落在金条上。 最终在钥匙触碰到小锁的一瞬间,他看到洪智有伸出手摸了下鼻子。 那是一枚翠绿色的宝石戒指。 很美,很精致。 好东西! 刘魁霎时,灵魂一震。 他或许不怕死。 但一想到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古董在等着自己品鉴……刘魁本能的收回手,挺直了身子,人也清醒了。 周乙没那么多钱。 能在车上放这么多金子,极有可能是洪智有的。 万一打开真的是古董。 洪智有跟日本人的勾当没做成,这些破事极有可能栽到自己头上。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鲁明那种大喇叭。 “算了,既然是送给刘厅长和村上队长的东西,我就不看了。”刘魁把钥匙递了回来。 “谢谢。”洪智有笑着接了过来。 周乙和顾秋妍互相看了一眼,皆是心头长舒了一口气。 恰好,这时候车内传来了高彬的声音: “刘魁,周队长,你们那边情况怎样了?” “走吧,高科长在催了。”周乙道。 “老周,你和嫂子坐我的车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好。 “秋妍,走了。” 周乙一摆手,拎下装着书的箱子扔到了洪智有的汽车里。 “走了。”刘魁摆了摆手,远远招呼手下上车。 一行人赶到了果戈里的一号小区。 高彬正在跟鲁明说话。 “怎样,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?”高彬问。 “没什么线索。 “那边都是废弃楼,连只老鼠都没有。”刘魁回答道。 “嗯。 “看来咱们只能挨家挨户接着搜了。”高彬道。 天不凑巧。 雪下的越来越大。 又搜了两个小时,鲁明满脸疲色的拎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: “科长,搜了些违禁品,电台还是没线索啊。 “照这么个搜法,恐怕一晚上也搜不完。” “这样吧,让警署把果戈里大街封死、设卡。 “任何车辆都不得通行。” “搜过的住户从外边上锁,从现在起禁止他们出门。 “大家回去养足精神,明儿接着搜剩下住户。 “只要他们还在这条街上,就逃不出咱们的五指山。” 高彬毕竟上岁数了,这会儿冻的手脚发麻,当即宣布道。 “还是科长英明。 “我去通知一声。” 鲁明很勤快的走了进去。 片刻走了回来:“科长,都通知下去了,撤吧。” “上车。” 高彬一摆手,众人纷纷上车。 “叔,你坐我的车吧。”洪智有道。 上了车,高彬好奇道:“你怎么换车了? “我看顾秋妍也来了,说说怎么回事?” “他们在附近买东西,难得立了个大功,陪媳妇逛逛街能理解。”洪智有道。 说着,他小声道:“叔,你看看后边是啥?” 高彬转身探手拿起了黑布包,看了一眼:“这么多金子?” “关大帅那搞来的。 “我昨天放在了周乙的车上,想暗中看看他的态度,不过他没拒绝,应该是默认了我接管关大帅的产业,并向韦焕章等人送礼的事。” 洪智有道。 “这很不安全,万一哪天他又单独去会见涩谷三郎把你供出来,你就危险了。 “人心隔肚皮,得谨慎啊。” 高彬皱眉道。 “叔,我敲诈关大帅时,也给了他一份。 “周乙要告我,我同样也能告他。 “换句话说,我现在跟他在同一条船上,他家那婆娘花钱又狠,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。 “而且我有很多事需要他打掩护。 “我是‘小人’,他是君子嘛,有时候小人不方便做的事,君子办起来可能会方便些。” 洪智有早准备好了托词。 “好吧,一切小心为重。 “那个箱子是什么?”高彬目光敏锐的问道。 “里边就一些古董。 “刘振文喜好这些玩意,周队长家里不是有一批俄国人留下的老家什吗? “我让他送了一点,又收了点,凑齐当了,打算今晚就送刘振文家里去。” 洪智有说道。 “嗯,投其所好。 “不过你这么砸钱,买卖会赔啊。”高彬毕竟只在满洲国生活,见过的世面有限。 他只知道这袋子里是很多人八辈子都攒不到的财富。 “不赔。 “叔,关大帅有个私人金矿。 “只要刘振文能随时给咱们开绿灯。 “随时都能补回来。” 洪智有回答。 “好吧,晚上去家里回家吃饭吗?” 高彬对侄子还是很信任的,没再多问。 “不了。 “我去刘振文家吃饭,听说他家厨子的酸菜鱼做的好,不蹭白不蹭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那家里又得剩饭了。 “你婶子每次做饭都把你那份给准备了,害我最近天天吃剩饭。”高彬苦恼道。 “我的错,我下次一定提前给婶婶打电话。”洪智有道。 汽车到了路口,一队人正在查岗。 “吴警官,怎样了?”高彬探头问道。 “科长,目前还没有发现。”警务科科长吴强道。 虽然都是科长。 但高彬的警衔与特务科的地位,吴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,那就是给高彬打下手的。 “这样吧。 “那帮国兵我信不过,主要街口一定要留咱们自己人。 “你让弟兄们辛苦点,轮流倒班,确保岗上有人,一辆车也不要放过。” 高彬吩咐道。 “是,高科长。”吴强领命。 “辛苦。” 洪智有丢给了他一包没拆开的香烟,一脚油门过了岗哨。 驱车把叔叔送回家。 吁! 下了车,洪智有长长舒了口气,赶紧把箱子拎进家里,用榔头砸开锁,把里边的电报机取出来藏在暗格里。 然后又把准备好的古董放进了箱子。 做好这一切,他拎着箱子回到车上往刘振文家赶去。 …… 刘宅。 刘振文住的是欧式的洋房。 门口有一大片花园,养了好几条凶猛的猎狗,时不时可见有肩上挂着枪的卫兵巡逻。 不得不说,厅长级别就是高。 像高彬都没有资格配私人卫兵。 大厅内。 刘振文阴沉着脸,心神不宁的看着报纸。 “振文,该吃饭了。”妻子李兰走了过来,婉声道。 “没胃口。 “雅雯回来了吗?”刘振文道。 “没。 “她最近想开一家音乐咖啡厅,正忙着装修呢。 “你说这丫头,家里的钱够她吃一辈子的了,一个女孩子非得出去拼命挣钱。 “也不知道她图啥。” 李兰撇了撇嘴道。 “女孩子有想法,有见识是件好事。 “挣钱,也是一门艺术追求。” 提到精明能干的女儿,刘振文心情好了许多。 “我看你今天回来脸色就不太好,姓白的又给你使绊子了?”李兰问道。 “他? “都快退休了,还能有什么能量。 “不过是秋后的蚂蚱,趁着最后的一点余光蹦跶几下罢了。” 刘振文并没有把名义上的上级放在眼里。 满洲的官职,正的都是皇帝任命撑门面用的,真正干事的副职,要么是日本人,又或者像他这种被日本人器重委任。 厅里的日常事务,都在他手上掌握的。 白启明唯一有点实权的,就是经济科财权了。 “那你生什么气啊。”李兰问。 “关大帅倒了,每月三百块的孝敬没了,还有很多来钱的买卖都断了线,损失惨重啊。”刘振文道。 “谁这么大能耐,把关大帅整倒了?涩谷三郎吗?”李兰问道。 “不是。 “厅里一个新来的年轻人,有一定日本背景,还是高彬的亲侄子。 “这小子是个狠人。 “他收买了韦焕章和村上,要吃掉关大帅的产业啊。” 刘振文颇是头疼的说道。 “不是。 “按理来说高彬是聪明人。 “白启明都快要退了,你可是警察厅的直管,而且关大帅那边有你一份。 “他们去捧白启明的臭脚,把你撂一边这不是犯糊涂吗?” 李兰很是不解的说道。 “是啊。 “之前我以为他们叔侄是跟我置气,剿匪的时候还刻意给他们留了台阶,主动积极配合处置了关大帅的家人、小弟。 “没想到人家不领情。 “一大早去了白启明的办公室。 “我那,连门都没登过。 “看来是存心要跟我作对,踢我出局啊。” 刘振文森冷叹道。 “那咋办? “没了关大帅这一摊子,咱咋给雯雯攒嫁妆,咱就这么认输了?”李兰蹙眉道。 “认输? “等着吧,我这几天就打报告,把高彬调离哈尔滨。 “回头找几个黑警,安排跟洪智有一块执勤,放他两枪。 “我还就不信了,哈尔滨有我搞不定的人。” 刘振文拍桌怒道。 正发火,管家走了进来:“先生,外边有人求见。”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