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 洪智有来到了办公室。 叮铃铃。 他拿起电话接了起来:“好的,,我马上过来。” 洪智有来到了高彬的办公室。 叔叔的大衣披在椅子后,一身西装,稀疏的头发往后倒背着。 他明显比早些年老了,但眼神依旧锋利,精神充沛极了,像斗犬一样有着令人感到十分危险的压迫力。 “叔,咋了,有啥好事?” 洪智有笑了笑,干练的泡茶。 “你婶婶让我给你带的窝窝头。 “里边加了你爱吃的红豆沙。 “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,害我觉都没睡踏实。” 看到宝贝侄子,高彬从办公桌下拿出保温筒,埋怨之余眼神也柔和了起来。 “小时后最爱吃这口了,还是婶婶好,一直惦着我。” 洪智有感激了一句,接过来打开盖子,大口吃了起来。 “听说你谈女朋友了?”高彬叼着烟斗,吸了一口严肃道。 “谁说的?”洪智有皱眉问。 “鲁明啊。 “他说看见你昨晚拉了个女的,奔家里去了。”高彬笑道。 “叔,也不是谈,就是处处。” 鲁明这该死的大嘴巴……洪智有笑着解释。 “嗯。 “年轻人有点花花心思我能理解,不过叔奉劝你一句,找对象可不是件简单事。 “找好了,终身受益,升官发财。 “找不好,那可是自毁前程,甚至家破人亡。 “当初咱们老高家穷的叮当响,你爸妈为了谋生,去了干饭盆伐木,把你托付给了我。 “我那会儿是一穷二白,还得带着你。 “多亏我娶了你婶婶,她娘家在奉天是地主老财,你那婶舅是马占山手下的军官,连带着把我给抬起来了。 “要不咱家哪能有今天? “所以啊,叔劝你一句,年轻人玩可以,但心里得有点数。” 高彬指了指他,语重心长道。 “叔,我知道了。”洪智有漫不经心的回答。 “你的人脉现在比我硬,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了。 “但女人可以。 “关东军参谋本部的恒田将军,他女儿恒田晴子就不错。 “还有刘厅长的女儿。 “这些都是有助力你往上走的人脉。” 高彬道。 “叔,你不是白厅长的人吗?”洪智有问。 “问题白厅长也没女儿,他只有个儿子啊。”高彬挤眉道。 “好吧。 “叔,你别急,我还年轻,等过几年再考虑成家立业的事。 “眼下我先搞点钱再说。” 洪智有边吃边含糊回答。 “好吧,不过还是要谨慎。 “你是警察厅的人,又是我侄子,要小心别有用心之人。 高彬正说着,通讯班班长金小宇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张黑白素描画。 “科长……”金小宇看了眼洪智有,欲言又止。 “你看这就是搞技术的。”高彬笑了笑道。 金小宇一脸懵。 洪智有却是明白,高彬在笑金小宇后知后觉,别看掌握通讯班,但人际关系这块属实是差了点,有些后知后觉了。 有鲁明这大喇叭,现在谁不知道高彬和洪智有是叔侄关系。 足见此人的确“单纯”。 “智有不是外人,你直接说吧。”高彬示意他坐下。 “金班长,喝茶。” 洪智有很会来事的给金小宇上了茶。 “谢谢洪股长。” 金小宇坐的笔挺,一本正经的汇报: “科长,这是刘魁股长在马迭尔宾馆,根据前台对‘郭曼’的描述,我画出的画像,您看看。” 高彬接了过来。 这是一张女人画像,脸上包裹的很严实,只露出一双深邃的双眼。 “就这?”高彬扬了扬画像。 “她捂的很严实,前台就看到了一双眼睛。 “科长。 “咱们不是抓住了那个卡车司机吗? “要是他招供了,哪怕多提供一点关于郭曼的线索,我就能把她画出来。” 金小宇很有把握的说道。 “嗯,你先下去吧。 “继续监控好电台,最近哈尔滨地下比较热闹,咱们能不能逮着大鱼,还得看你啊。 “而且,这个郭曼既然有运输电台入境,她肯定会用。 “盯紧点。” 高彬吩咐道。 “是,科长。”金小宇领命而去。 “金小宇是个实在人,高技术的脑子都直,这点我还是很欣赏的。”高彬道。 “叔,那你忙,我回办公室了,昨天睡的太晚,我去补会觉。”洪智有笑道。 “你要有能耐,找一个,让她们生一个,把咱们老高家的火种都续起来。 “将来见了你爷爷,我也有脸说话啊。” 高彬道。 “那还不得把我赖破产了?”洪智有道。 “怕什么? “种可以留下,人嘛,想不想留下,那还不简单?”高彬很随意的说道。 “我努力吧。” 洪智有站起身道。 “这样,你去把周队长叫上,咱们一块去医院见见那个卡车司机。 “要能把他策反了,也是大功一件啊。 “你昨天没参加行动。 “没露着脸,要能破获药品案,涩谷三郎那你就好交差了。 “日本人很务实。 “没有成绩,光靠坂西一郎和土肥原的面子,人家会瞧不起你的。” 高彬语重心长的说道。 “那还叫周队长干吗?”洪智有故作不解。 他想知道高彬对周乙的态度,这有利于他在接下来掌握合作、办事的分寸。 “周乙刚调到特务科,这个人很有能力,办事也积极。 “昨天忙活了一天,咱撇了他不合适。 “而且这个人跟新京那边关系很深。 “我这把岁数算是干到头了,再升也就是个虚职,但周乙才三十几岁,正是年富力强之时,日后指不定就飞黄腾达了。 “为了你的前程,咱不能把人得罪死了。 “你懂我的意思吧。” 高彬郑然解释的同时,心头却是一叹。 想他办事向来雷厉风行,也干不了几年了,要不是为了侄子,哪用绕这些弯弯道道。 趁着还在位,能教这小子一点是一点吧。 “谢谢叔,我明白了。”洪智有一副受教模样的点头,心头却甚是欢喜。 他正愁怎么能合理的跟周乙接触。 这不正合此意。 “嗯,你先去找周队长,一块楼下等我。 “我去趟洗手间。 “最近一晚上得起好几趟夜,都说喝茶利尿,看来是时候得戒茶了,要不耽误事啊。” 高彬很头疼的说道。 前列腺炎,中年人的标配么? 洪智有出门左拐,来到了行动队办公室。 周乙一身黑色亮面西装,正在看城区地图。 “周队长,忙着呢。” 洪智有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。 “智有,你来的好,帮我参考下。 “根据线索。 “当时这个叫郭曼的女人,当时就在南岗。 “抓了个卡车司机,送药的上了山,但这个女人却失踪了。 “我们在主路上设了哨卡,也就是说她不可能乘坐汽车,只能步行或者黄包车。 “按照脚程计算,她最多只能在这片区域活动。” 周乙用红笔圈了一大块,指了指道。 他是想故意套洪智有的信息。 毕竟,这是高彬的亲侄子,或许能从高彬那了解到一些私货。 “周队长,哈尔滨城区这么大,藏个人还不简单。 “警察已经挨家挨户在搜查了。 “你就别劳神了,早晚能逮到她。” 洪智有道。 “哎,就任行动队第一枪就哑了,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两个,药、电台是一个没截着,我有负高科长的信任啊。”周乙轻叹了一声。 “不急,这不手里还有个现成的吗? “科长想策反那个伤员。 “只要他说出这个女人的相貌,金小宇就能画出来,到时候抓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。”洪智有手往兜里一插,很轻松的说道。 “金班长可真是个天才。”周乙心头发苦的笑了笑,合上笔,一丝不苟的收好桌上文件,两人走了出去。 到了楼下,热好车。 “周队长,上车。”洪智有喊道。 周乙径直上了后座。 “你不坐副驾驶?”洪智有颇有些好奇。 过去在津海站,老吴从不坐副驾驶。 一般都是他,或者老余坐。 而且一般领导也不喜欢有人跟自己并排坐在后座。 这算是职场的基本规矩。 “鲁明说过:高科长跟别人不一样。 “他不允许有自己看不到的死角,所以他只坐副驾驶。” 周乙笑着回答。 鲁明真是大嘴巴……洪智有腹诽了一句。 “他是你叔叔,你不是应该很了解吗?”周乙反问了一句。 “有婶婶在,他坐后排。”洪智有道。 周乙微微点头,表示认同。 一会儿,高彬走了下来, 洪智有开车。 三人直奔医院。 医院。 脸色苍白如纸的老汪躺在病床上,虚弱的闭着眼睛,要不是旁边还挂着盐水瓶,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死人。 “怎样了?”高彬走了进来问道。 “科长。” 鲁明和刘魁连忙起身问好。 “还没醒,输了一晚上的血,命是保住了,医生说很虚弱得休息。”鲁明抢着回答道。 刘魁说话慢,被抢了风头,很不爽的别过头撇了撇嘴。 “还没醒? “老子当年也中过枪,又不是什么要害,哪这么矫情。” 高彬眼中凶芒一闪,猛地一把掀开被子,撩起了老汪的衣服。 然后,拿起烧的通红的烟斗,照着刚缝好的伤口狠狠按了下去。 啊! 伴随着皮肉焦臭,老汪疼的惨叫睁开了眼,死死瞪着高彬这个恶魔。 “醒了?” 高彬冷森森的笑问。 老汪瞪着他,不说话。 “有很多人在我面前装过好汉,但最终他们都屈服了,而且十分后悔自己的愚蠢。 “因为他们的信仰,只会让自己落下一身伤病,少活十年。 “老弟,你是聪明人。 “早招,有赏,我还可以给你申请红色粮本,月月吃大白米面。 “晚招,少活十年,甚至是残疾终身。 “不管怎样,落到我手里,早招晚招,你都得招。 “怎样,考虑下。” 高彬的双眼很细,但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锋芒、凶残,如同虎狼般,令人不敢直视。 这样的人,吓唬起人来,往往威力是成几何倍增的。 “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老汪声音虚弱中夹杂着颤抖。 “哦,什么都不知道?” 高彬轻抿嘴唇,颠了颠下巴。 说完,他站起身,照着老汪肚子上的伤口猛地就踹。 一脚。 两脚。 …… 踹的伤口崩裂,鲜血四溅。 一旁的周乙、鲁明皆是头皮发麻,无一人敢吭声。 “啊!” 老汪疼的死去活来,在床上佝偻痛苦的打着滚。 刚缝好的伤口又崩了。 “疼吗?”高彬指头刺进伤口,打着转,铁青着脸问道。 “疼,疼!”老汪惨嚎道。 当他喊出这一声,周乙就知道老汪要叛了。 高彬微微一笑,不紧不慢的在床单上擦干手上的血水,语气变的亲切起来: “汪大春。 “齐齐哈尔人。 “五十三岁,红票满洲省委奉天交通站成员。 “你有个儿子,半年前在新京站当乘务员。 “我已经给新京站打过电话了,只要你配合我,可以提升他到站办室当科员,他就再也不用在站台风吹日晒了。 “还有你,我们会特聘你为宪兵队策应科科员,吃皇粮。 “像你这样的人,宪兵队有不少。 “我们和日本人都会给你最好的优待。 “怎样,是想看着你儿子成家立业,给老汪家添个大胖孙子,还是为了你可怜的信仰去刑讯室坐坐? “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考虑。 “在伤口缝合之前,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。” 高彬说完,背着手冷冷走了出去。 “叫医生来给他缝上。”鲁明吩咐一旁瑟瑟发抖的护士。 到了外边。 高彬吩咐道:“周队长,你和智有留下来审讯。” “鲁明、刘魁,你们跟我回厅里。 “继续查找那批药品。” 他支开了鲁明二人,给侄子留下立功的机会。 “是。”刘魁爽快领命。 鲁明却是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之色。 周乙坐在走廊,掏出香烟递给了洪智有一支,然后吞云吐雾道: “科长很器重你。” “是,要不也不会让我来给你打下手。 “叔叔说他老了,但你前途无限。 “我跟着你,日后也多条晋升之道。” 洪智有如实的恭维了一句。 “同甘共苦!”周乙拍了拍他的肩。 此刻他心情糟糕透了。 老汪是撑不住了。 叛变是正常的,这在他的意料之中。 要他单独审讯,还能替悦剑遮一遮。 但搭了个洪智有,他要敢作弊就是死路一条。 高彬,这只老狐狸太狡猾了。 半个小时后,医生走了出来:“病人伤口已经缝合好了。” “辛苦。” 周乙说完,当先走进了满是刺鼻血腥味的病房。 洪智有关上门,拿了两把椅子,展开一把放在了周乙身后。 周乙坐了下来,掏出工作本展开空白页,沉声问道: “汪大春,说吧。 “如果你不想和你儿子在刑场相见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。” 汪大春眼底写满了痛苦,拳头捏的紧紧的,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,因为用力过猛他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水。 同时,还有他无奈的泪水。 “我说,你们想知道什么。”汪大春问。 “你的上线是谁,这次运输了什么?来哈尔滨的任务。”周乙问道。 “我的上线叫孙悦剑,伊春人,现任奉天交通站负责人。 “这次奉满洲省委指示,给哈尔滨抗联第八军四大队运送药品和电台,四大队之前在日本人围剿下损失惨重,伤员很多。 “山上药品告急。 “我们希望这批药品能尽可能的控制减员,开春后,攻打哈尔滨到奉天一线的日军工地、要塞,以减少长白山区杨将军的压力。” 汪大春语气低沉道。 “很好。 “说说这个孙悦剑吧,她跑了,抓住这个人,你才能真正受赏。”周乙记录的同时,接着问道。 “她今年三十二岁,一米六五左右。”老汪道。 “说具体点,有没有什么特征,比如痣一类的。”周乙继续问道。 当着洪智有,同为高彬所忌的他不敢有丝毫怠慢。 “她的脸偏小,微圆,嘴不大……” 老汪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。 包括孙悦剑平时的走路姿势,声音特质等等。 周乙后背冷汗涔涔,表面上依旧是笑如春风的把本子递给了洪智有: “你看看。” “这么详细,金小宇画出她应该不难。”洪智有点头。 “是啊。 “走,抓住这个女人,我请你喝一杯。” 周乙笑了笑,收好本子走了出去。 上了车,洪智有上了副驾驶。 他从口袋里掏出工作本道:“周队长,我初来乍到,这一功给我如何?” “你想向科里汇报?”周乙问道。 “是的。”洪智有道。 周乙不假思索,摸出工作本递给了他。 这些东西都是瞒不住的。 除了祈祷马克思和自己死去的俄罗斯奶奶保佑悦剑,他根本玩不出任何花样。 嗤啦! 洪智有直接撕下了这一页,把本子还了回去。 然后,展开纸,照抄在了本子上。 “周队长,你的字写的不错,就像你的人一样端正有品位。”洪智有笑了笑。 “品位? “你说恶魔端正有品位,是夸我还是骂我呢?”周乙有点冷幽默的自嘲一笑。 “当然是夸你。 “发自肺腑的。” 洪智有道。 到了厅里。 高彬早已经在金小宇的办公室等着了。 隔壁是电讯班。 嘀嘀哒哒的监察机器不停的响着。 高彬关上门,问道:“招了吗?” “科长你出手,他能不招吗? “都没吓唬,直接撂。” 周乙说道。 “金班长,开始吧。”高彬冲一旁削好铅笔的金小宇道。 “好的,科长。” 金小宇拉动椅子,坐在了画架前。 “科长,这次审讯是智有记录的,要不还是他向你汇报吧。”周乙笑道。 他点了根烟,神色藏在烟气里,不安的眼神变的朦胧不易察觉。 周乙现在很慌、很痛。 他知道金小宇的能力。 老汪的描述十分透彻,那就是妻子孙悦剑。 洪智有一旦递上记录,就等于公布了悦剑的照片。 警察厅在马迭尔宾馆,还拿到了她的行礼,里边有她的衣服。 刘魁会和他的警犬沿着封控区域,一家一家的搜索。 悦剑根本逃无可逃。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,洪智有把本子递给了周乙,很世故的笑了笑: “科长,负责审讯的是周队长,我还是不抢功了。” “嗯。”高彬点了点头。 “谢谢。” 周乙掐灭香烟,手不颤不抖,稳稳接过了本子。 他目光落在那些记录上,心头猛地一颤。 洪智有的记录…… 他神色依旧平静的转交给了小宇: “都在这了,你先画着,回头还缺什么细节,我们再过去问汪大春。” “是,周队长。” 金小宇奋笔急画,很快一个波浪卷,脸颊微尖,嘴唇较厚、眉头浅浅,眼神深邃的靓丽女人跃然纸上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