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珊瑚,我的珊瑚呢?” 柯淑芬慌了起来。 仔细一检查。 除了血珊瑚,还少了一对玉镯。 还好贼人不识货,字画和几件瓷器留了下来。 万幸,她最近打牌赢的几千美金放在另外一间屋子。 柯淑芬拢了一下。 还行。 古玩、字画,外加上几千美金。 杂七杂八的。 估摸着少说得有两三万美元的赚头。 可惜了,该死的贼人。 拿走了最值钱的血珊瑚,否则妥妥五万美金收入,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。 吴敬中的确有好东西。 得继续抠。 柯淑芬猛然看到桌上的纸条,浑身汗毛不禁又立了起来。 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胡子。 上次杀鸡。 这次放蛇。 下一次可能就会要自己的命。 柯淑芬爱财。 但又不傻,来日方长,钱可以慢慢抠。 命却只有一条。 要交代在一个胡子手里,未免太亏了。 “方卫长。” 盘算明白了,她走出门外喊道。 “夫人,您吩咐。”方卫长道。 “马上安排飞机,我立刻回京陵。”柯淑芬吩咐道。 “是,夫人。” 方卫长领命。 扭头,他暗自舒了口气。 可算是回去了,再待下去,自己这饭碗非得砸了不可。 …… 京陵。 郑介民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。 “老郑,我跟你说,要不是那该死的胡子,我就把那株红珊瑚带回来了。 “你是不知道,那成色,啧啧! “我跟你说,吴敬中少不了宝贝。 “还有津海城。 “你别看京陵是都城,跟津海比起来啥都不是,那边可洋派了。 “有钱人一抓一大把。 “打牌都是直接上美元。” “我在牌桌上就捞了快上万美金。 “哎,不去不知道。 “那边真是遍地黄金,就你那老搭档吴敬中捞的东西多的都没地方装,把张勋的宅子给盘了下来当私库。 “你是……” 柯淑芬一边展示“收成”,一边絮絮叨叨个没完。 “行了。 “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。 “方圆都跟我说了。 “你当那个胡子是什么人? “那是吴敬中的人,想叫你赶紧走呢。 “红珊瑚人舍不得,已经取回去了,能送你的就这点了,懂吗?” 郑介民睁开眼,不耐烦的打断了她。 “你,你的意思是那个胡子是吴敬中派的人?”柯淑芬一脸的不可思议。 “你当人家欢迎你啊。 “要不是他派的,你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话?” 郑介民道。 “注意你说话的语气,跟谁说话呢,吵吵啥。”柯淑芬不爽了。 “是,是。 “我这不是在提醒你吗?”郑介民压下一肚子火气,赶紧赔上笑脸,恢复了惧内之态。 “吴敬中! “这不是欺人太甚吗? “还等什么,走,立马飞津海跟他当面对质去。” 柯淑芬哪受过这等奚落,发飙道。 “当面对质? “怎么,你觉的找人要钱有理? “吴敬中不是马汉三。 “谁不知道津海是块肥水地,你以为我、毛人凤甚至建丰没动过心思,无论谁提议换掉吴敬中,都被委座给挡了回来。 “眼下战事吃紧,他们跟美佬吃的很深。 “军援、物资,咱们都少不了美方的支持。 “尤其他那个女婿,科尔对他的评价很高,跟陆战队的指挥官称兄道弟。 “就连我的好朋友斯密夫大使都劝我,不要去碰这个人。 “人家给的,你受了就行了。 “人不愿意给,你去硬抢,那就不好看了,我跟他好歹同学、搭档多年,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的。” 郑介民和声细气的劝道。 “那这口气咱们就忍了?”柯淑芬愤懑不平道。 “哎。 “先忍了吧。 “再说了,人家老吴不也给了两三万美金的东西吗? “你以为牌局那些太太都是傻子,钱多烧的,抢着给你送钱? “那都是吴敬中的安排。 “这事就到这吧。” 郑介民有些心烦的说道。 “你坐下,我跟你说件事。”他抬手道。 “什么事?”柯淑芬也看出来了,他心里装着事。 “津海站一个叫李涯的,把鬼子送给胡宗南部队的药品弄丢了,价值近二十万美金。 “他是建丰的人……” 郑介民还没说完,柯淑芬就厉声打断了: “我知道他。 “上次在北平破坏陆桥山好事的就是他。 “跳梁小丑!” 郑介民接过话茬:“是小丑,但也是建丰养的一条好狗啊。 “现在药丢了,委座和建丰既不想得罪胡宗南,又不想掏钱,这不这笔钱摊在了我头上。 “说是我督管军需不力,责令七天内搞到药品。 “关键还不给钱。 “拨到军需部十万美金,要二十万美金的货物。 “这可是十万美金的差额。 “又不是十万法币。 “老头子这是给我出难题啊。” 郑介民很头疼的叹道。 “怎么会这样? “老头子向来对你十分信任,甚至在康泽、戴笠之上,你才刚上任次长几天,这咋说翻脸就翻脸。” 柯淑芬蹙眉不解道。 “政治如同水火,皆是无情啊。 “整合警务和保安系统,得罪人了。 “唐纵这小人在委座那打我报告,说我跟美佬走的近。 “这边刚打报告,那边科尔就邀请我上舰参观访问,科尔、何应钦点名要我去。 “哎,这是要把我架起来,走戴笠的老路子啊。” 郑介民忧心忡忡的说道。 “戴笠?”柯淑芬有些不解。 “戴笠不就是因为跟科尔走的太近,想做海军总司令么? “算了,跟你说这么多也不明白。 “把这些东西封存好了。 “原封不动的还给吴敬中,再从库房里挑几样值钱的东西,我亲自去津海给老同学赔礼道歉去。” 郑介民道。 “你给他赔礼,还要倒给他送礼,郑介民,你是疯了吧?”柯淑芬登时破口大骂了起来。 “淑芬。 “委座只给了我十万美元的款子,要二十万美元的药。 “这十万美元我上哪搞去? “就眼下这情况,我又上哪搞这么多盘尼西林?” “还得是找吴敬中啊。” 郑介民很无奈的说道。 “非要找他吗? “他当年也就给你跑腿的,会不会太……” 柯淑芬总觉的不大得劲。 “你找别人。 “人家嘴上跟你客气,背后还不知道使什么绊子,巴不得我完不成任务挨处分呢。 “哎,新官上任三把火。 “这头一把火在北平灭了,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呢。 “现在是坏事一桩桩的跟了上来。 “谁都想踩我一脚啊。” 郑介民摇了摇头道。 “吴敬中是贪财,但这个人跟随我多年,又是曾经的同学,我还是知道一点他的。 “他这人圆滑,凡事讲究一个人情。 “眼下这世道,有人味的人不多了。 “或许也只有他愿意拉我这个老哥哥一把了。” 喝了几口茶,他悠悠叹道。 “哎。 “白跑了一趟,还得倒贴吴老狗一笔。 “要去你去吧,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再去津海了。” 柯淑芬嘴一撇,噔噔上楼去了。 …… 翌日。 郑介民携带了几样精挑细选的古董玩物,亲自飞往津海。 他并没有急着见吴敬中,而是先行召见了陆桥山。 “桥山,你倒是会找地方。 “清净,春暖花开,适合做个闲人啊。” 郑介民坐在花圃内,懒懒笑问道。 “次长,您可不能闲,您要闲了,委员长那该不转了。”陆桥山站在一旁,恭敬笑道。 “坐。 “盛乡安排进去了,你这次的秘密使命完成后,有什么打算?”郑介民问道。 他在津海也是有眼线的。 知道陆桥山跟洪智有有来往,甚至还去吴敬中家吃过便饭。 “说实话。 “津海确实是个紧俏地,一个萝卜一个坑。 “自从我离开后,早就没几个人认我了。 “不瞒您说。 “来到这边寸步难行,办点啥事都得求人。 “更别提还有个死对头李涯,成天防我跟防贼一样,就我这屋子外边,天天晚上都有人蹲点。 “次长,等完成使命,我申请回京陵,继续给您端茶倒水。” 陆桥山一脸诚挚的说道。 他是个聪明人。 洪智有也提点过,当着郑介民半点想留下的心思也不能有。 郑介民对这个答案甚为满意。 不过,嘴上却是叹了口气: “回去也不见得是好事啊。 “津海站那个李涯,又给我杀了个回马枪,药物丢失的事,胡宗南和建丰把烂摊子甩在了我头上。 “我也得求人啊。 “你给吴敬中打个电话,让他过来见我。” 郑介民吩咐道。 “是,次长。”陆桥山领命,进了里屋给洪智有通了气。 …… 津海站。 吴敬中背着手站在窗边,哼着小曲看着花圃里一朵朵娇嫩的鲜花。 春天一来,万物复苏。 令人愉悦啊。 柯淑芬走了。 终于可以腾出空来,盘一盘李涯这颗顽石了。 “老师,郑次长来了,召见您去见他。”洪智有快步走了进来小声道。 “在哪?” 吴敬中笑容一敛,眯着眼肃然问道。 “在陆桥山的一处私宅,开车怕得要个三四十分钟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这么偏。 “不进站,不进家门,看来老头子给他出了难题,这是有事求咱们来了。” 吴敬中嘴角微微一扬,已然明了。 “走吧,去见见我的老领导。”他笑了笑,当先走了出去。 上了车。 吴敬中端坐后座,沉声道: “郑介民这个人相对党国很多人来说,还是有点人情味的。 “他最大的长处是拿得起,放得下。 “吃亏了,敢认。 “只要有利的事,哪怕你杀了他亲爹,他也可以跟你一口锅里吃饭。 “当年在复兴社,戴老板任处长,唐纵任书记,郑介民是副处长,还有余乐醒等一大堆人。 “搞到最后,戴老板跟唐纵、余乐醒都闹僵了。 “唯独跟郑介民始终是十年如一日。 “就连我这点道行,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兰州的时候跟他学的。 “真真正正的聪明人,老大哥啊。” 吴敬中追忆往昔,不禁十分感慨。 “老师。 “咱们这回赶走了柯淑芬,郑次长不会为难你吧。”洪智有道。 “不会。 “该吐的我已经吐了,点到为止。 “他是明白人,会知道的。” 吴敬中道。 到了陆桥山的小院。 吴敬中下了车,快走几步,喜笑颜开的迎了过去: “郑次长,老同学,老领导,盼星星盼月亮,期待您能来一次津海,总算是盼到喽。” “敬中,来,快坐。”郑介民起身招呼道。 吴敬中观察他脸色,称呼更亲密了: “老哥哥,我给你介绍下,这位是我的秘书洪智有,也是蕊蕊的男朋友。” “我知道,津海通嘛。 “沈醉没少跟我提及过,年轻有为啊。”郑介民笑道。 “见过郑长官。” 洪智有立正挺胸,恭敬行了个军礼。 “一块坐吧。 “桥山,上……茶。”郑介民摆手道。 “还是我来吧。 “次长,老师,你们聊。” 洪智有很识趣的到了里屋泡茶去了。 “京陵的事你都知道了吧。 “你们站那个李涯把药丢了,建丰把屎盆子扣在了我的头上。 “现在唐纵打我的小报告。 “何应钦又推着我去见美佬,委座对我的成见很大啊。” 郑介民诉起了苦道。 “老哥你放心,有用得着敬中的地方尽管开口。”吴敬中拍着胸口打起了包票。 “嗯。 “咱们是老搭档,很多事你心里有数就好。 “现在很多人想一脚踩死我。 “但我知道,你不会。 “淑芬这次来津海,我是劝过的,她就是被桥山给蛊惑了,那点私心犯了。 “你也知道,我们家她说了算。 “天王老子也治不住她那脾气。 “这不,伤了咱们兄弟情谊。 “东西一件不少,我都给你带回来了。” 郑介民指了指皮箱道。 “老领导,你要这么说就是折煞敬中,辱没嫂嫂了。 “这些东西是我诚心诚意送给嫂子的。 “我敢对天,对着委员长发誓。 “你要拿回来,岂不寒了嫂子的心,搞的好像嫂子稀罕我那点破玩意似的。 “伤感情,伤感情。” 吴敬中连忙回绝道。 “你能这么想你嫂子,我就放心了。 “哎。 “这么多年下来,也只有咱们老哥俩始终如一了。 “还记得当初你从第八战区督查室主任调任东北区时,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?” 郑介民笑问道。 “记得。 “您说,在同一口锅里吃饭,但拿的筷子不一样了,有长又短。 “争食、抢食是在所难免的事。 “必要时候,该让让,该退退,万不可以坏了兄弟感情。 “斗争是官场生存手段,只要坐一块就还是老哥俩。” 吴敬中一字不差的重复道。 “是啊。 “这话我对很多人讲过。 “但很多人只讲斗争,不讲团结。 “敬中,也只有你还讲点人情了。” 郑介民指了指吴敬中,很是感慨的说道。 一山更有一山高,他在官场别看大红大紫,暗地受的气也不少啊。 其中就包括老同学建丰。 “我跟他们不一样。 “您是我的兄长,老师。敬中能有今天,全靠老哥当年手把手悉心提携与教诲,我能稳坐津海,有多半也是老哥在背后抬我啊。 “一提到吴敬中,谁不得想想……那可是老哥您的同学,您的老旧部、老兄弟啊。 “也正是有你在,别人才有所顾忌。 “不说别人,三毛可是一直惦记我这把椅子啊。” 吴敬中双目微红,饱含深情的说道。 “你能看到这点就很好,我没白护你这么多年。 “眼下毛人凤很受器重,建丰又对你我生了嫌隙,咱们两个老兄弟再不抱团取暖,别说你的站长一职。 “就是我的次长位置也坐不稳了啊。” 郑介民亦是唏嘘不已。 “明白。 “老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,敬中必定赴汤蹈火。”谈完感情,吴敬中直奔正题。 “老头子在军需款上给我留了十万美金的口子。 “你知道,十万美金我不是没有,但要自掏腰包,以你嫂子的性子,她怕得跳楼了。 “再者眼下药不好搞。 “得找美佬。 “我在京陵问过斯密夫大使,他的建议是找菲尔逊指挥官,让他协助从鬼岛、东南亚、香岛等地加急征调药品,以应对胡宗南前线补给。” 郑介民道。 “嗯,委座给的时间太仓促了,这事也只能这么办了。 “美佬现在是鬼子的大爹。 “只要这边放话了,那边不是问题。 “香岛的英伦港督跟美佬也是一家,要加急从粤州空运过来,应该还是有希望完成的。” 吴敬中盘算了一下道。 “现在的问题是,十万美金咋弄。 “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。” 郑介民很头疼的叩了叩桌子。 “老哥莫慌。 “依我看,这事不在十万美金,而是在药。 “您看这样行不? “胡宗南丢了多少箱盘尼西林,咱们一应补齐,一支注射液都不少他的。 “但这药咱们可以动动手脚。 “比如稀释一些。 “一支的量换成两支。 “如此一来,十万美金不就能办成二十万美金的事了吗?” 吴敬中小声道。 “这倒是个法子。 “但就怕过不了药品监督那一关,真要送到前线,治不了病回头查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。”郑介民皱眉道。 “老哥想多了吧。 “盘尼西林是消炎用的,战地医院什么环境? “那叫一个脏乱差。 “且不说药效低点依旧能治病。 “就算治不住,你也可以推说是他们使用药品不当,不注意医疗卫生等等造成二次感染。 “反正有美佬背书,国府难道还敢查到海军陆战队头上去?” 吴敬中笑道。 “我让人在陆军医院做过实验。 “一支盘尼西林,只要有一半的药效就能达到消炎效果。 “您就只管放心吧。” 顿了顿,他又道。 ……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