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当兵？」

「当什麽兵？」

「卫红，家里的事你甭操心！」

「妈就是砸锅卖铁，也要供你再读一年.」

「妈！」

见母亲的反应这麽激烈，赵卫红感动之馀，心中又有些无奈。

在赵建国和骊萍两口子眼中，自己家儿子还是那个全县前十的「文曲星。」

这次落榜只不过是场意外，下次志愿报的低些就好了。

但赵卫红自己清楚，他现在是一条公式都不记得了！

要是让他复读，那和从头学起也没啥区别，考成什麽爷爷奶奶样还不知道呢。

这也是赵卫红拒绝赵跃进资助的原因之一。

虽然赵跃进没说，但赵卫红也能猜到。

那些钱，估计就是赵跃进的伤残抚恤。

说难听点，这些钱是用赵跃进那条腿换回来的。

拿着这些钱去复读，要是只能上个一般的大学，甚至是再次落榜。

且不说赵跃进，还有赵建国两口子是什麽反应。

赵卫红自己都接受不了。

相较之下，当兵，对于赵卫红这种农村家庭的孩子来说。

确实是一条极好的出路。

但这些隐情，赵卫红又不好对骊萍解释，只得将目光投向正注视着自己的赵建国。

赵建国只比赵跃进大了六岁。

但从外貌上瞧，赵跃进和赵建国根本不像是一个辈分的人。

常年在田地间的劳作，令岁月在赵建国脸上留下了过多的痕迹。

要不是尚有一头乌发，赵建国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。

「想好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父子之间的谈话，简单明了。

在得到儿子肯定的答覆后，赵建国点了点头，语气依旧沉稳。

「那就去吧。」

「孩他爹」

见这爷俩寥寥几句就把事情定下来了，骊萍还想说点什麽，但却被赵建国用目光制止了。

别看骊萍瞧起来，似乎有些泼辣。

但在他们这个小家里，真正能做主的，还是赵建国。

见父亲还是那样，对自己的决定无条件遵从，并给予最大的支持。

赵卫红忽然感觉鼻头一阵发酸，正准备说几句话宽慰一下双亲，身旁却是突然响起与这温馨一幕，格格不入的声音。

「话说完了没有？」

「说完了，是不是该聊聊钱的事了？」

差点把你给忘了。

赵卫红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厌恶，直接下了逐客令。

「等我当兵的津贴下来，马上就寄回家里。」

「二姑，该还你的钱，肯定会还你，你犯不着在这咄咄逼人。」

「天晚了，我们这穷苦人家的粗茶淡饭，估计你也瞧不上，就不留你吃饭了。」

「回吧。」

话音落下，赵建国两口子先懵了！

自己家儿子啥时候变的这麽伶牙俐齿了？

至于赵卫红的二姑，那就更不用多说了。

在他们这群亲戚眼中，赵卫红跟他爹一个性子，沉默寡言。

说好听点是读书人的儒雅，说难听点，那就是个受气包。

赵家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，这群亲戚谁都想踩上两脚，就是吃准了赵建国父子，不会跟他们翻脸。

谁曾想老的确实没做声，小的先跳起脚了！

「赵卫红！你怎麽跟我说话呢！」

「我是你二姑！」

「我也没说不是啊？」

「妈，我刚才没叫二姑吗？」

骊萍憋着笑，一本正经的回答道。

「二姐，我们家卫红可是叫人了的。」

「你自己没听见，不能怪我们家卫红。」

母子俩你一言，我一语，给赵卫红二姑好一顿挤兑。

「好好好！」

「赵建国，你不管管他们娘俩？」

「我这借钱给你们家，还借出孽了？」

「借？」

赵卫红的眼睛忽然眯起，似笑非笑的开口道。

「二姑，你既然说是借，那好。」

「借条拿出来，我们家立刻还钱。」

「.借条？什麽借条？」

「都是自己家亲戚，犯得上写借条吗.」

「你也知道没有借条啊？」

赵卫红冷冷一笑，忽然拔高嗓门，对着面前眼神闪躲的二姑破口大骂！

「我爹什麽时候找你们张嘴借过钱？」

「当初我学习好的时候，你们一个二个的主动上门，拿钱塞给我爹，还生怕我爹不要。」

「现在又说是借的，想往回要？」

「怎麽？看我落榜了？感觉这麽多年人情打水漂了？」

「我是落榜了！不是死了！」

「你们就这麽肯定我们家站不起来了？」

「我说了，钱肯定会给你，但不是现在。」

「我再告诉你，你要是想把我们家往死路上逼，这个钱，我还真就不还了！」

「你爱上哪告上哪告！」

亲戚这种玩意，只能共富贵，不能共患难。

用老话来讲，那就是「恨你有，笑你无。」

曾经，赵卫红是很喜欢这个二姑的。

每当学校要交钱的时候，她就会主动上门，跟赵建国好一顿拉扯，最终留下个十几块钱。

还不忘给赵卫红几毛钱，让他到学校买汽水喝。

再叮嘱几句，让赵卫红好好学习，将来可别忘了她这个二姑。

可赵卫红落榜之后，叫的最凶，让他们家立刻还钱的，也正是这个二姑。

而她这反差如此之大的变化，也是促使赵卫红南下的一大原因。

「吱嘎。」

老旧的木门被赵卫红重重拉开，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肆意涌到屋内。

赵卫红扶着把手，毫无感情的继续开口道。

「我们家要吃饭了，就不送你了。」

「.」

「卫红，其实这个钱，二姑也不是太着急用」

「呵呵。」

闻言，赵卫红嗤笑一声，摇了摇头。

「回吧。」

话音落下，赵卫红的二姑用求救似的目光看向了赵建国。

但赵建国的目光，始终落在墙上的伟人像上，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。

见状，她最后看了赵卫红一眼，又如同触电一般移开视线，这才有些狼狈的离开了。

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院子，回头望去。

一家三口正在钨丝灯的照耀下，其乐融融的交谈着。

也不知怎麽。

赵卫红的二姑，忽然感觉，有些后悔。

「你不该跟你二姑那麽说话。」

「再怎麽说，当初她也是帮过咱们家的。」

赵建国一边「吧嗒」菸袋，一边数落着赵卫红。

但语气之中，却听不出多少责怪之意。

「爹说啥就是啥！」

赵卫红嘻嘻一笑，见骊萍正朝着厨房走去，赶忙起身道。

「妈，你歇着！」

「今晚我必须让你和我爹尝尝我的手艺！」

一听这话，骊萍下意识的就要拒绝。

但刚刚的一幕在骊萍脑海中忽然闪过，令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。

「我看看你小子要搞什麽鬼。」

「嘿嘿，保证让你大吃一惊！」

话虽这麽说，骊萍却是放心不下，一直站在赵卫红身旁「监工。」

倒不是怕赵卫红伤了自己。

大小伙子，皮糙肉厚，伤了也就伤了。

主要是担心赵卫红浪费粮食。

她站在旁边，出了什麽问题，也好补救，不会耽误吃饭。

但赵卫红的表现，着实是让骊萍吃了一惊。

洗菜备菜，起锅烧油，翻炒颠锅。

那游刃有馀的姿态，俨然一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老饕！

「儿子，你啥时候学的做饭？」

「这家伙，还有模有样的？」

听着母亲满是震惊的询问，赵卫红淡淡一笑，正要随口糊弄过去，整个人却是突然愣住了。

「儿子，你愣着干什麽？」

「菜都要糊锅了！」

「儿子？」

见赵卫红半天没有反应，骊萍赶忙上前，将锅铲从赵卫红手中抢过，一边继续翻炒，一边有些担心的询问道。

「儿子，你咋了？」

「是不是让油点子崩着了？」

「我就说了，做饭哪是你乾的活啊.」

骊萍絮絮叨叨的声音，混合着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声音，在小小的厨房内回荡。

但赵卫红却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，整个人呆在原地，迟迟没有做出反应。

只因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，都集中在眼前突然出现的光幕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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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